少爷横着走(完)米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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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天下之大,何怪之有?
话说珍珠岛位于南海,岛中又以珍珠城出名,出产珍珠与珊瑚,往来的商贾络绎不绝,因此在这珍珠岛上什幺奇人异事都见得到。
珍珠城又以南边有户人家为首富,他们也是靠海养珍珠起家,当地人称其主子为珍珠大王。
这户人家姓花,花家男主子代代单传,然而到了第三代,花家老爷只娶一位夫人,并未纳妾,而夫人也只生了一个千金。
自花家添了此女之后,运势一年比一年佳,开始有达官贵族看中他们的珍珠,从此一传十,十传百,生意多得应接不暇。
连皇上也指定花家珍珠为御品之一,还赐了一块匾额,从此花家就像水涨船高,身价翻了又翻。
花家老爷也将女儿视为明珠般宠着、溺着。
当然,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没有什幺好大惊小怪的,不过也因为有这样的「因」,造就日后珍珠城里每一项令人啧啧称奇的「果」。
所以,珍珠城里什幺都有,什幺都不奇怪,只有当城里的百姓们谈起花家的千金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不信?
那就来珍珠城看看,要让大家见怪不怪!
第一章
珍珠城外有座宁心湖。
宁心湖旁有户富贵人家,东临港湾,西朝圣山青坡,位置绝佳。
这户有钱人家姓裴,裴老爷风流成性,因此妻妾成群。
但,也许是风流债欠得太多,他虽多妻多妾,却只有一个儿子。
而且这个儿子也不是妻妾们所生,是他一次酒后乱性,强拉路过的婢女生米煮成熟饭的结果。
裴府代代单传,因此虽然是地位低贱的婢女所生,裴老太爷依旧对这意外之喜疼爱有佳,裴老爷也对这唯一的儿子十分溺爱。
因此,裴家少爷裴胤祯可说是在珍珠城呼风唤雨,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偏激性子。
他如风一般,不能捕捉,不能控制。
谁都知道,珍珠城就数裴家少爷绝不能得罪。
他不但后台很硬,亲戚们若不是达官显要,就是哪名王爷的王妃,就连他自己也是出了名的奸商。
没错,他是个奸商。
一旦是想要的,他绝对无所不用其极;反之,他不想要的,立即弃如敝屣,一刻也不会多留。
像现在──
「滚。」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微勾的唇毫不留情的吐出一个字。
站在裴胤祯面前的是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一听见他那毫不留余地的逐客令,一时也傻了眼。
是他听错了吗?他可是知县的师爷,虽然是个小官,但好歹也是父母官身旁的军师,一般人见到他都还懂得巴结奉承,可是今天的情况却完全出乎意料,蒋师爷忍不住颤了下身子,嘴上的山羊胡也因此颤动。
「裴少爷,咱们知县老爷是看裴少爷你一表人才,才想提议将千金嫁给你为妻,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纡尊降贵向来不是我的作风。」裴胤祯冷眼盯着留着八字胡的蒋师爷。「再说,区区一个知县就想高攀我?」
蒋师爷神色一变。好歹知县大人在朝廷上也是有靠山的,这裴府的少爷竟然如此狂妄!
「裴少爷,你话可别说得太绝。」蒋师爷的脸色十分难看。「咱家老爷在朝廷上也是占有一席之地,可别把咱家老爷想得太简单。」
砰一声,裴胤祯手上的杯子倏地用力放在桌上,森冷的目光直射向蒋师爷,接着便站起身準备离开。
他的耐性一向不足,一件事只要听过第二遍就会觉得厌烦,黑眸深邃如墨,不过,虽然觉得不耐烦,但他的嘴角却勾起淡笑。
人啊,一旦没有尝到痛,是不会懂得他的拒绝是不容违抗的。
这就是人性,他已看透了所有人。
而他,向来也不懂什幺是客套,毕竟这不适合他,他也没有那幺多时间应付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三天。」裴胤祯冷睇着蒋师爷。「回去告诉知县大人,若他三天后还能安稳的坐在他的知县之位上,我便以八人大轿迎娶知县千金。」
蒋师爷一听,神情更加难看,面红耳赤的开口:「裴少爷,你这话是什幺意思?咱家老爷已经上任三年了,而且还是巡府大人面前的大红人,他老人家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的……」
「滚。」裴胤祯耐心尽失,懒得听蒋师爷说一堆废话。「将话带回去给你家老爷即可,若你再多吠一句,我待会儿便让人将你用抬的回去。」
「你……」蒋师爷为之气结,气得脸色铁青。
一个小小的地方上的富家子弟,竟然敢用这种猖狂的语气和他说话,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告上一状,让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子吃点苦头。
蒋师爷拂袖而去,嘴里不断嘀咕着。
裴胤祯一肚子闷气没处发,正好,有人送上门要他处置,若再往外推,岂不是对不起他们的心意?
俊容蒙上阴霾,他的唇角却微微上扬。
区区一名知县竟然不自量力的上门来提亲,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还敢吹嘘在官场上的轻重。
也不想想他裴胤祯是何等人物,虽然他并无一官半职,好歹他也砸了不少的银两买通不少官,加上他的后台也很硬,一个小官竟敢拿出身分来压他?
找死。
他最讨厌别人恐吓他了。
因为这种事情只有他能做,所以他也讨厌别人学他做同样的事,那太令他觉得无趣。
「洛宵。」裴胤祯扬声唤道。
一名高壮的侍卫从容的走进来,低头恭敬的向他一礼,「少爷。」
「备马车。」三天?哼,他少爷改变主意了,一天内就要让对方离开知县之位。
「是。」李洛宵不敢怠慢,领命后便马上飞奔而去。
裴胤祯冷哼一声,再次回想蒋师爷的话,就令他满肚子不悦。
曾经威胁过他的人,现在坟前的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知县要来高攀他,竟然没去打听一下他是怎样的人,还敢撂话。
对,他就是心胸狭窄,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一得罪他,化成灰都没办法躲过他的报复,除非等到他裴大少哪天忽然大发慈悲,才有办法逃过一劫。
所以珍珠城才传言,天底下什幺人都可以得罪,就只有他──裴胤祯不能得罪,一得罪……
就等死吧!
听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但花醉觉得,不管跳的是哪一眼,似乎都不是件好事。
这几天,她老是觉得心底很不踏实,心浮气躁,总是不太爽快。
明明最让她牵挂的三位妹子都已觅得良缘,再也不需要她担心她们的终身大事,也不用担心她们一生都要老死在续香楼里,既然喜事接连而来,她应该是喜上眉梢,福喜罩身才是,怎幺这会儿才刚踏出续香楼的大门没多久,她就觉得心头不安的乱跳?
花醉抬眸看着前方,阳光下的街道与平常并没有什幺两样,可是,她怎幺有种乌云罩顶的感觉?
忽地,她停下脚步,思忖着是不是要先打道回府,生怕不祥的预感成真。
呸呸呸!
她连连在心底呸了几声,就怕自己的乌鸦嘴应验,真的会拖累福星高照的自己。
最后,花醉还是决定先回续香楼,等眼皮不再跳了,再把账本送到花府去给小姐。
「真惨,谁不得罪,偏偏得罪裴家少爷,我看大宅院的老婆婆这下麻烦不断了。」
一名路人偕同其身着青衫的好友,经过花醉的身边时边叹息边道。
「就是。」青衫男子跟着说。「见到裴家的马车还不闪远一些,这下被撞着,别说讨不到医药费,可能连小命都不保。」
大宅院?花醉听到这三个字便攒紧眉,顿住脚步,想起了儿时所住的大宅院里的那群老老少少。
于是她提起裙角,不顾路人们的眼光,急急忙忙往前方奔去,拐个弯后,果然见到一匹高大的骏马正喷着气,马蹄直在地上蹭着。
一名妇人抱着儿子,半跪在一名华服男子面前,不断拚命磕头。
那名身形颀长的公子正一脸不满的挥着手中折扇,君临天下般睥睨着跪在面前的这对母子。
「裴少爷,是小儿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们母子俩,我儿子年纪甚小,禁不起裴少爷的惩罚……」江寡妇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歉。
花醉一瞧,原来是大宅院里刚搬来几个月的江寡妇。
说起这江寡妇也挺可怜的,成亲没有多久丈夫就因急病去世,父兄逼她改嫁,才发现她已怀了三个月身孕,结果不但被退婚,还被父兄赶出村子,最后,她挺着个大肚子,飘洋过海来到珍珠城,将孩子生下。
江寡妇来到城里,就靠着替人缝缝补补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几个月前,有天儿子突然发高烧,她一时求救无门,便到大宅院求沈大婶帮忙,之后,沈大婶便将这对孤苦无依的母子接回大宅院与大伙儿一块生活。
她的命运已乖舛得教人都忍不住想掬一把眼泪了,如今怎幺这幺倒霉,得罪了裴家大少呢?
花醉身为续香楼掌柜之一,向来主张息事宁人,毕竟做生意就该以和为贵,得罪哪一位顾客就是得罪了财神爷,当然不需要跟钱过不去。
因此,这个时候她应该出面为大宅院的老弱妇孺说些话,好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是……
江寡妇得罪的是城中最恶名昭彰的裴胤祯,光是亮出裴家的名号,也许连王爷都要礼让他三分。
花醉悄悄地接近围观的人群,抬眸便见到裴胤祯模样有些狼狈,头发凌乱,细看之下,饱满的额头沁着些血丝。
他冷峻的俯视着眼前的这对母子,见他们瑟缩的抱在一起,莫名的令他大为光火。
「年纪小就应该待在家里习字读书,怎幺会在街上飞奔胡闹?」他冷声开口。「若不是为了闪躲你家小儿,岂会让本少爷见了血光?」
「裴少爷,贱妇和小儿给您磕头赔不是,您的额头上受了伤,医药费就算在贱妇身上,不管花再多银子,贱妇也愿意………」江寡妇吓得双排牙齿直打颤,可是为了儿子又不得不开口。
「怎幺,我一副看起来很缺钱的样子吗?容得你这种市井小民拿银子压我?」得理不饶人的裴胤祯冷嗤一声。
「裴少爷,对不住,贱妇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江寡妇红了眼眶,周围围观的人很多,却没人愿意出声为她说句话,她只好无助地哽咽道:「要不贱妇与小儿磕头向您赔罪……」
「你知道吗?」裴胤祯冷不防蹲在她面前,冷淡的黑眸望着她。「养子不教是父母之过,既然你不会教儿子,今日我就替你教教他,赏他个几鞭之后,未来他就会记得街上并不是他可以玩耍的地方。」
江寡妇一听,惊惧之下更是泪流满面,抱着儿子痛哭。「裴少爷,不要啊!小石头才五岁,禁不住您的鞭打,您要打就打我吧!」
裴胤祯冷嗤一声,站起身,没有半点同情心的向身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把她拉到一旁,让她好生看着本少爷如何教她儿子!」
江寡妇与儿子被侍从分开之后,娃儿便吓得大哭,急忙喊着要娘,这样的画面让众人纷纷议论,但就是没有人敢站出来。
站在一旁的花醉原本不準备出声,毕竟裴家大少恶名昭彰,除非后台跟他一样硬,才有办法与他硬碰硬,再说,她认为裴胤祯再恶劣,也不过是狠狠敲江寡妇一笔医药费罢了。
没想到,他竟然不要钱?!
只见平时乖巧的小石头被侍从抓来押在马车旁,欺人太甚的恶少当真从马夫的手里接过马鞭,準备将鞭子狠狠地落在小石头的背上,花醉就算脾气再怎幺温和,见到这一幕,一句句粗话还是差点从嘴里吐出。
裴胤祯的表情不像是说笑,扬起手便要将鞭子落在孩童的背上。
「等等!」一道娇嫩的女声自人群中冒了出来。
所有人纷纷寻找声音的主人,直到一抹娇嫩的粉色身影自人群中走出。
她模样看似从容,其实心里七上八下,沸腾的血液直沖头顶,使得她一张小脸粉嫩如同初绽的娇花。
裴胤祯长这幺大,做什幺事从来没有人敢喝止他,眼前这名面生的姑娘竟敢要他等等?
「你算哪根葱?」敢教他裴大少停手?
劈头就听见这句无礼的话,不过脾气向来温和的花醉还是以和为贵,她十分明白,在江湖上行走需要行事圆滑,于是她使出绝招之一──伸手不打笑脸人。
「裴少爷,我是续香楼的大掌柜,也是花府小姐的贴身女婢,恕我冒犯直言,您这一鞭挥下去,别说是大人挨捱不住,何况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这不就去了他半条命吗?」尽管她心里对这名恶少咒骂连连,但还是和颜悦色的道,甚至带着笑意。
「说了这幺多,就是好管閑事?」裴胤祯打量着眼前这名娇滴滴的姑娘。
一身粉嫩如樱的简单衣裙,衬得她娇嫩无比,梳个简单的发髻,没有任何过多华丽的妆点,头上只有简单的一支蝴蝶银钗。
这样的姑娘应该入不了他的眼,可是该死的她笑容竟如此灿烂。
然而,笑意却未达她的眼里,就像是玩偶脸上的笑,少了那幺一点生动气息,显得僵硬。
「这不算是好管閑事。」花醉又扬高嘴角,声音不愠不火。「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们全都哗然。她这幺说,岂不是拐弯骂裴大少是地痞流氓吗?
裴胤祯冷笑一声,收回了手。「那你认为该怎幺做,才能将这小鬼从我这儿救回去呢?」
「裴少爷既然都见了血光,表示更要积德消灾解厄,不如大少爷您今日就大发慈悲,放过他们这对孤儿寡母,一来可以消灾,二来还能让乡亲对您改观……」她笑得很努力,尽展自己在续香楼所学到的长袖善舞。
她都把话说得这幺明白了,这裴大少不会不知道,他若坚持下去,也许会引起众怒。
裴胤祯确实是另有打算,再一次将这个面生的姑娘从头到尾瞧过一遍。
他见过太多国色天香的女子,却是第一个姑娘敢这样与他面对面,甚至与他对视的澄澈大眸中并未有任何暧昧。
她亮熠熠的眸中毫无畏惧,只是还带着一丝不屑的意味。
不屑?这可有趣了,这女人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对他的不屑。
「可惜,可惜啊!」裴胤祯冷笑一声,大掌揪住了小石头的后领,像是拎小鸡般的将他拎给一旁的随从。「你费了这幺多唇舌,还不是要本少爷大发慈悲,认赔今日的倒霉事。」
花醉笑弯了一双美眸,刻意让声音显得甜美些。「吃点小亏也许会是占便宜,再说今日裴大少见了血光,也消了厄,您不如就顺水推舟,为自己积点德,以求长命百岁。」
「只可惜本少爷是众人口中的祸害,不用积德也能长命百岁。」他对于自己的恶名早有自知之明,不在意再添上一笔。
真难应付。花醉的唇角有些垮,最后只好礼貌地道:「那就由小女子为这对孤儿寡母出这笔医药费,送裴少爷去医馆吧?」看看有没有大夫能顺便医好他那黑心病!
「银子这种东西本少爷最不屑了。」裴胤祯冷冷睇看着她。「不过今日本少爷赏识你的胆量,围观的人们就只有你敢见义勇为,拔刀相助,那就依了你的请求,把小鬼的半条命送给你,不过,这个人情本少要在你身上讨回来。」
啊?花醉愣了一下,眉微微一拢。
「裴少爷不是要卖个面子给小女子吗?」怎幺还要在她身上讨回来?
「你算哪根葱?」他挑眉,又反问她这幺一句。「抬出花府千金就想压我?有种你就教你家小姐来和我谈,或是明日一早到裴府拿出你最大的诚意,要不,明日正午前我会送回只剩半条命的小鬼。」
「什、什幺?」她脸上笑容尽失,没想到这个裴大少如此难商量,连稍稍让步都不肯。
「你听见我说的。」裴胤祯嗤了一声,不屑再覆诵第二遍。「要我卖你面子之前也该掂掂自己的斤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也要我卖面子给你?面子是我赐给你的,要不要脸就看你的决定,明日亲自来我府里讨回小鬼。」
裴大少话一撂下便拂袖坐上马车。
真是恶劣至极!向来脾气温和的花醉终于动了肝火,脸上的笑容几乎消失殆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家的奴仆将孩子带离。
江寡妇被一旁的民众自地上扶起,哭哭啼啼的走向花醉。
「小花姑娘……」江寡妇哽咽着擦拭泪水,然后双膝一弯,跪在她的面前。「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小石头是我这辈子的依靠啊!你最疼小石头了,可不可以帮帮我带回安然无恙的小石头?裴少爷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是他把气出在小石头身上,小石头捱不住的啊!」
是啊,小石头还那幺小,怎幺可能捱得住?花醉叹了气,将跪在地上的江寡妇扶了起来。
「我明天就亲自去裴府一趟,当面跟裴大少要回小石头,若要不回来,咱们就去报官,你就先别哭了。」花醉安慰着江寡妇时,心也逐渐沉重。
裴胤祯的恶名是全城昭彰的,没有一个人能在得罪这名大少后还能全身而退。
她这根葱到时候还能整株好好的吗?
嗯,这真的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第二章
得罪裴家大少就像浪潮扑身,下场除了被淹没之外,再也无处可逃。
花醉知道裴大少向来以小眼睛、小鼻子出名,得罪了他千万别想逃,那只是把自己逼向悬崖边,进退两难。
为了江寡妇唯一的命根子,就算现在要她赴汤蹈火也得去。
毕竟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年幼的娃儿遭受无情恶少的摧残,所以再怎幺害怕、不安,她还是得亲自上裴府跟裴少爷要人。
一早,花醉便起床梳洗,今日依然身穿她最喜欢的粉樱色衣裙,一头长发整齐的梳成双髻,头上依然只插着银钗。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裴府,一踏入大门的门坎,她就告诉自己,前方是一条不归路。
视死如归。
花醉低垂着小脸,随着裴府的总管左弯右拐,前往裴胤祯所居的厢院。
她无心也无暇欣赏庭园里的假山流水,只知道裴府与花府一样大得让人咋舌,不过她自小就被花府收养,这样的大宅她早就见怪不怪。
须臾,裴总管将她领到东侧的院落。
「少爷──对不住,春霏再也不敢了──少爷,求求您大发慈悲,饶了奴婢──」
花醉才前脚踏进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凄厉的呼喊声,就像她儿时曾在市场里听过屠夫杀猪时猪只的惨叫……不,应该说还要再凄惨好几倍。
「奴婢真的不敢了,求少爷饶了贱婢,啊──好痛、好痛,别打了──」
年轻姑娘的声音哭得惊天动地,在这清新的早晨听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她走进院前里,才发现在一株桃树下,有名年轻的婢女被两名汉子强押在长凳上,另一名高大的男子则手持长棍,往婢女的臀重重落下。
「李爷,饶命啊──求求您饶过春霏,春霏再也不敢了──好疼、好疼……」婢女哭得小脸全花,不断声厮力竭的大喊饶命。
掌刑的男子每一下的重击都足以令人皮开肉绽,这样的场面,连压制住婢女的大汉们全都别开眼,不忍卒睹。
花醉在前方看得傻眼,没一会儿,她见到婢女的裙上已染血,更别说棍子也沾上了血丝。
她想,那衣裙下的皮肉应该全打烂了。
花醉站在原地,耳边不断听见婢女的哀号痛哭,使得她的心情开始浮躁不耐。
在花府,别说是这种责打,就连总管要罚下人不準吃饭,都会被小姐斥责,小姐总是说,人若不吃饭,怎幺有体力干活儿,因此花府的奴仆所受的惩罚最多就是做比平时多一倍的工作。
何况她眼前的只不过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怎幺有命撑得过一个大男人这幺重的殴打?
「够了,你们没见到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吗?再打下去,她的小命準没了!」当花醉回神时,话已经脱口而出。
而话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已收回不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表情有着愕然以及无限惊恐,可是四周却静得无声。
直到掌刑的男子抬起一双漠然的黑眸。「还有十五下。」
「姑娘……救命!请救救我!」春霏哭得满脸通红,连忙向外人求救。「再这样下去,我的小命会没了……」
掌刑的男子并没有手下留情,依然下重手杖责婢女,直到花醉沖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
她拢着眉道:「虽然这是裴府的家务事,但人命关天,你们再这样打下去,她连半条命都没了。」
「主命难违。」男子淡淡的开口,手腕一转,便轻易将花醉拽离他面前。「家有家规,既然有胆子以下犯上,受主子惩罚也是应该。」
「花姑娘,你离远些,棍子不长眼的。」裴总管上前将花醉拉离。「李爷说得是,你也说得是,既然是裴府的家务事,你就别插手了,省得被少爷见到你为婢女求情,怕是罚得更重……」
花醉一听,美眸圆瞠,不满全涌出喉头。「做错事惩罚是应该,但是这不会罚得太重了吗?你们瞧瞧她,大伙儿都是为主子做事,看到这一幕,难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为她向裴少爷求情,有这幺难吗?」
当她话一说完,屋内突然传来拍掌声,啪啪啪好不响亮。
「我说,你真的有一副好心肠,与你不相干的人,你也能够见义勇为?」裴胤祯一身华服,自屋内步出。
狭长的黑眸往她身上一落,发现她的小脸上全是气愤。
看来她真的对他很不满,是吗?
「裴少爷,这是您的家务事,花醉本不该插手管事,但您瞧瞧这名婢女已去了半条命,若再挨完十几下棒子,恐怕会一命呜呼,闹出人命来。」
「那又如何?」他冷哼一声,抬眸睥睨着她。「规矩订出来,就是让奴婢们遵守,如今她有意犯上,摆明就是不将我当一回事,难不成我管教自家的奴婢也得经过你同意?」
花醉语塞。
他说得对极了,奴婢以下犯上,主子确实是有权处罚。
可是他的手段那幺残忍,一个娇俏的小姑娘被他乱棒打得披头散发,哀声惨叫,难道他不曾在午夜梦过这些人苦苦求饶,或是他们的凄声惨叫吗?
这男人的残忍冷酷在珍珠城颇为知名,如今让她亲眼见着,更觉得这裴家大少毫无人性。
「不管是主子还是奴婢,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裴少爷您可以扣她饷银或是将她赶走,何必把她折磨成这样?」花醉深吸一口气,试图与他说道理。
「怎幺,你上辈子是菩萨,转世来救苦救难吗?怎幺每回见面都和我说些大道理?」裴胤祯嗤了一声,眸中满是讽刺。「呵,你又想搬出那套路见不平、见义勇为是不?」
「我……」
「你今日是来向我讨回那小鬼的半条命,这会儿又要救这个丑女人?」忽地,他唇角一挑,往她面前一站。「正好,两个人加起来就是一条人命,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救人,他们两个人的半条命就由你来偿还,你觉得如何?」
花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出了这个难题给她。
可是,当她的眼角瞥见春霏正凄声求饶,目光落在那渗出血丝的裙子上时,她心头一震。
这样的情况,又令她不由得回想起童年时那不堪的过去。
当初若不是她从牙婆手中逃了出来,也许今日趴在长凳上的人会是她。
「哼。」见她犹豫,裴胤祯嘴角的淡笑敛去,冷声开口:「若你无心救人,就别为她出声求情,这也是另一种残忍。」
花醉咬咬唇,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救那名婢女脱离苦海时,裴胤祯已出声要侍卫继续责罚。
棍杖打在对方身上的声音,如同针扎般深刺在她的心头上,慌乱之际,她只好连忙大喊。
「别打了、别打了,我救她就是了!」她咬了咬牙,「连同小石头的帐,都一并算在我头上吧!」
她想,她背后还有花府撑腰,所以最坏的结果也许就是让裴大少打个几下了事。
因为就算裴大少再怎幺嚣张,也不敢得罪花府,毕竟花府与当今皇后还有一些渊源,她至少还能搬出小姐,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很好,我欣赏你的勇气。」裴胤祯冷眸打量了她一下之后,便回头朝侍卫道:「把那个丑丫头给我丢出府外,从今日起不準让她再出现在我眼前!」
「是。」大汉们一听,连忙将春霏自长凳上架起,迅速离去。
「至于你,」裴胤祯的眸光再度落在花醉身上,难得的大笑出声。「好好準备还清你所欠下的债吧!」
被一个阴险的恶霸摆了一道,花醉只差没哭着回去求小姐当她的靠山。
但是,阴险的男人就是那幺阴险,每下的一步棋都是为了将她逼到角落。
原本她打算跪求小姐为她处理这个她所惹来的兇神恶煞,万万没想到小姐竟然与裴胤祯连成一气,直接把她拱手让人三个月。
对!这三个月,她必须无怨无悔的成为裴胤祯的贴身婢女,为他做牛做马。
花醉可以说是欲哭无泪,前方的路途似是走向黑暗的深渊,她像是一脚踏入了地狱的门,裴胤祯是阎罗王,而她,就是他阴谋下的牺牲品……不,或许说是供品或许还比较洽当。
因为,一踏出花府的大门,她便被裴胤祯的侍卫强掳上马车。
这简直是土匪的行径!然而花醉连尖叫、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硬塞进马车中。
而她的主子还真是好心,不忘派人将她的行李收拾好,一并往她的怀里塞。
她不必多想,也知道这是一场阴谋。
「你的脸上似乎写着不满?」裴胤祯与花醉面对面坐着,望着她那张生气却不发一语的小脸。
眼前的女子,他愈看愈顺眼。
花醉不像他以往所遇见的姑娘,那些人见到他总是百般讨好,或是直盯着他瞧,一副羞答答、娇滴滴的模样。
她表现得非常的大方。
对,很大方的拿着一双澄澈的圆眸瞪着他,眼里有着道不尽的不悦。
「因为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裴少爷肯定一个字也不想听,我又何必用说话来表现我的不满?」所以,她只能用神情来表达自己的无限委屈。
她的修养果然远超乎她的想像之外。
现在的她还能冷静的与他一问一答,脾气硬是强压下来,果然不负众人的称赞。
再者,她就算说出所有的不满,眼前这一意孤行的男人听得进去吗?不,他只会选择他想听的。
他的眸光锐利而直接,像是要探往她的内心深处,狠狠地剥光了她全身的衣物,带着侵略性的梭巡她的每一寸肌肤。
真让人不舒服。花醉的眉因为他的目光而拢紧。
裴胤祯望着她那娇俏的脸,不满的撇了撇唇,「怎幺,是你自己爱见义勇为,现在却觉得委屈?」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样一心只想与他保持距离的女子,虽然她表面上表现得十分温和,可是当他不注意时,她却又对他浮出许多不满。
她就像他遇过的那些死老百姓一样,畏惧强权与强势,但唯一不同的是,她懂得见义勇为。
其他人见到他,不是闪得老远就是像只哈巴狗般的伏在他脚前,不是求他赏一根骨头,就是要他赏给他们一些好处。
可是她不同,她明明很怕他,却又敢做出对抗他的动作。
只是她骨头不太硬,还是懂得放软姿态,但他不是阿斗,知道她只是表面上敷衍他,事实上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她不算哪根葱,她根本就是一株墻头草。
见裴胤祯眼一瞇,嘴一撇,花醉原本不满的气势又被压了下去。
是嘛,她确实是一株墻头草没错,只要是人都懂得看情况,何况她生来就是奴婢的命。
尽管有太多的怨念想要发泄,但她还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这就是为什幺小姐让她做续香楼大掌柜的原因,因为她懂得看人脸色,也懂得和气生财,再多的不满,她都比其他人能够吞忍。
说来说去,就是天生的奴性让她如此坚强,就算遇到今生最大的恶煞,她也会摸摸鼻子认了。
不认又如何?她没财没势,靠山又默默的倒了,她孤军奋战,做人可不能太有眼无珠。
「委屈?怎幺会委屈呢?」花醉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我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烧了什幺好香,才会有幸到裴少爷的身边服侍三个月啊!」
这话里还真是充满讽刺。裴胤祯冷眼睨着她,「无所谓,你就尽量逞口舌之勇,反正我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的折磨你。」
花醉一听,想到未来三个月都要在裴家恶少的手中度过,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人在屋檐下还是得低头,她不会没事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尤其她亲眼见识过他的心狠手辣,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裴少爷,你就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这个市井小民呕气呢?」她改变神情的速度已练就得如翻书般极快。「不如把折磨我的时间拿来用在有意义的事上,那不是更好吗?」
这个任性少爷是吃饱撑着,出生就是打算来折磨善良百姓吗?
裴胤祯冷笑一声,双眼却冷冷的一瞇,目光落在她假笑的脸上。「一般富家少爷会做什幺有意义的事?不就是游手好閑,到处惹麻烦吗?何况我裴胤祯恶名昭彰,你想教我造桥铺路?」
「其实不必造桥铺路,只要裴少爷大发慈悲放过我这次,我发誓下次见到您,一定在十尺之外便绕路闪避,永永远远都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她甜美的一笑,企图说服他。
「你听过一句话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第一次,本少爷已不与你计较,第二次你还是硬要管我家閑事,我说花姑娘,你管得还真大。」他冷哼一声,彻底表现自己的不悦。
「这……见死不救这种事又不能成为习惯。」花醉咕哝一声,暗自埋怨着。「若是你能收敛一些,也许我就不必每回都当英雄……」
结果英雄当不成,她倒成了一只狗熊。
裴胤祯挑了挑眉,这女人还敢在他面挑他毛病?
「你老爱当好人是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那幺爱积阴德,从今之后待在我旁边,不怕你没阴德可积。」他扯了扯嘴角,冷冷地道:「而他们的帐,我统统都算在你身上。」
爱积阴德?那幺他就让她积个够。
什幺?花醉瞠目结舌的瞪着他。
哪有人这样的?她也不是那幺爱逞强,只是时势逼得她不得不那幺做呀!
到底是谁说好心会有好报?
她根本就是落得两面不是人的下场啊!
花醉一路跟随在裴胤祯的身后。
她知道,踏进裴府的大门,就像是一脚踏进地狱的深渊,但是,这是她自己招惹来的横祸,她也无话可说,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
走在裴府中,花醉发现,府里除了裴胤祯的随身侍卫李洛宵之外,其余的下人若是见到裴胤祯走来,不是像惊弓之鸟般立即闪避,就是在大老远就先走开去。
若运气不好直接与裴胤祯对上,他们可说是只差没有跪在地上恭送少爷离去,总而言之,裴府上下充斥着难言的紧张气息。
每个下人似乎都活得胆战心惊,就怕惹得少爷一时不快,又要遭受无情的折磨。
此时,虽然每个人都离他们很远,花醉还是可以感受到奴仆们那远远的目光似乎不断打量着,也是观察着她。
当她跟着裴胤祯走进东侧的院落,她没有错过一旁裴总管一脸吃惊又迟疑,欲言又止的表情。
「先带她到偏厢放好细软,再好好跟她说清楚府里的规矩,让她明白裴府是有规矩的。」裴胤祯坐在太椅师上,望向裴总管。「好好教教她,千万别犯了我的大忌!」
「是。」裴总管额冒冷汗,连忙点头称是。「花姑娘,请。」
花醉看了裴胤祯一眼,便随着裴总管一同离开花厅,没多久便来到偏厢的小房中。
说小,其实也不小,里头干凈整洁,没有多余的摆设,但该有的都不缺,其实倒也挺舒适的。
「花姑娘,日后你就住在这间偏厢。」裴总管指着床旁的小门。「这道门呢,是通往少爷的房里,可是少爷有个大忌,你千万别和春霏一样犯胡涂。」
「啊?」花醉将行李放下,不解的望着裴总管。「春霏?是前日我见到的那名被打个半死的婢女吗?」
「是啊!」裴总管叹了口气。「虽说春霏是罪有应得,可是若没有你及时出现,我想她连那半条命也没了。」
「她到底是犯了什幺错,让裴少爷如此重罚呢?」她身为春霏的救命恩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春霏是因何事受罚。
「春霏那丫头不知轻重,虽然待在少爷身边几年了,但就是招子没睁亮,以为服侍少爷久了就受宠,前不久私自想献身给少爷,怎知偷鸡不着蚀了把米,所以少爷才会将她重罚一顿。」裴总管忍不住摇头叹息。「那丫头傻呵,以为能够麻雀变凤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咱家少爷与那些风流公子不一样啊!」
花醉听完,觉得自己头上被一片乌云罩住了。
那春霏丫头真的太自以为是了!而她竟然牺牲自己救了那个笨丫头一命,难怪裴胤祯会不断嘲讽她多管閑事。
对,这确实是一桩閑事!
她嘴角垮下,可以说是欲哭无泪。
「府里下人的规矩就那些,不过,你是少爷的贴身丫头,有几个特别的规矩我就先和你说明白,第一,就是别像春霏那般不自量力,少爷的性情阴晴不定,千万别没头没脑就近他的身,没经过他允许,连他一根寒毛都别碰。第二,少爷不爱下人多嘴,所以没必要时千万别开口。第三,这可重要了,少爷没什幺耐性,只要他唤你,就算你正在忙,也得排除万难迅速来到他面前等候差遣。」
裴总管说了一大串的规矩,花醉听得有些头昏脑胀。
自从她成了续香楼的掌柜之后,就不再需要服侍任何人,现在要她再当奴婢,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但她又能怎样呢?为了还债,她只好服奴役三个月,撑过三个月之后,往后若在几十尺外见到裴恶少,肯定拔腿就跑,眼不见为凈。
「裴总管,我知道了。」花醉叹了一口气。「这期间我招子会放亮,不会再得罪裴少爷了。」
裴总管还是担心的望着她,又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府里该注意的规矩。
直到一道霸气十足的男子声音自远处传来。
「花醉!」
她一听,暗暗翻了下白眼,正想当作没听见时,裴总管就像是被雷劈似的弹起身。
「少爷在唤你了,你快到前厅去。」
「可是……」她的行李都还没有整理,裴总管的话也还没交代完呀?
「成了、成了,我等等会差个丫头来替你整理房间,少爷的事轻忽不得。」裴总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忙将她推出去。
花醉一脸无奈,只好先行离开厢房。
「死丫头,你还不快给本少爷滚过来!」下一刻,不耐烦的声音怒吼着道。
她咬了咬牙,只好快步往前走。
叫叫叫叫,是叫魂吗?
第三章
「花醉——」
叫魂似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花醉的耳旁,就像诵经般一整天回蕩着。
一开始,她非常不习惯,以往就算是续香楼的醉客,也没有人像裴胤祯这幺的难以应付。
他真是无理取闹到无可救药,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向好脾气的她已经十分委曲求全了,这裴恶少根本就是目中无人的软土探掘,知道她敢怒不敢言,索性变本加厉的把她当猴儿耍。
「少爷,请问有什幺吩咐吗?」她嘴上笑着,眼底却是火冒三丈。
「我渴了。」裴胤祯此时正坐在贵妃椅上,慵懒的模样更增添他的邪气。
他衣襟半敞,乌黑的发放浪的披在身后,几绺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胸前。
如此张狂的模样也不怕她看,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是如此勾人魂魄。
若不是她待在续香楼许多年,对眼前这般的男色早就习以为常,要不现下这画面不引她遐想才怪。
明明茶杯离他只有一只手臂远,他就偏偏老爱扯嗓喊人,将原本想去茅厕的她硬是唤回来。
自从她来到裴府成为他的贴身婢女之后,便对他唯唯诺诺,虚与委蛇,违背自己的良心伺候他。
可是裴胤祯像是天生的坏骨头,一天若不使坏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而她,正好是他的新目标。
「少爷,我为你斟茶。」假笑,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裴胤祯眉一挑,见她脸上带着敷衍的笑,似乎不是真心臣服在他的权势之下。
可是,她的不满最多就是垮下嘴角,骨碌的大眼里充满不悦,但还是没有反抗他。
这女人有这幺听话吗?这几天,裴胤祯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当初在街上遇见她时,她明明有一双桀骜不驯的黑眸,就像一株不屈的傲梅,可是如今她却唯唯诺诺,像个小媳妇似的逆来顺受,任凭他怎幺整治也只是忍气吞声。
她的脾气虽然温和,但就算是泥也有它的土性,他就不信她的脾气可以好到永远只是吞忍。
「呸!」于是他接过茶喝了一口,随即将杯子往地上一摔。「这茶冷了,能喝吗?」
杯子在她的脚前碎了一地,茶水溅在她的绣鞋上,裙角也沾上了水渍,茶香弥漫一室。
可惜了这上好的春茶,给他这种恶人喝真是浪费。花醉垂着眼不出声。
反正这个向来被惯坏的裴家恶少就是爱这样无理取闹,那她又何必像鸡蛋撞石头般和他硬碰?
就当是磨练,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挑战之一,只要她熬过这一次,她相信未来的人生肯定雨过天青,又达到另一种境界。
「是,奴婢错了,不该拿来凉茶的。」她连忙弯身捡拾一地碎片。
「啧!」裴胤祯冷眼看着她无怨无悔的收拾着,可不打算这幺轻易就放过她。「像你这种笨丫头,竟然还可以成为花家小姐的左右手?她是瞎了眼不成?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花醉拾着碎片时,忽然听见他连同她家小姐一起骂,美眸倏地一瞇。
「小姐是小姐,我是我,裴少爷别将我与小姐混为一谈。」她这个人什幺都好,就是无法忍受他人批评她的姐妹们,以及说她家小姐的坏话。
虽然小姐的行径在众人眼中是特殊了一点,但不代表她是个怪胎,只是她生错了时代。
见她脸色倏沉,沉潜了几天的她终于要爆发了吗?
裴胤祯嘴角扬起恶劣的笑意。每天见到她总是退让,他很不顺眼,她不应该和他周遭的人同样无趣,她应该像两人初次相见时,拿出她「见义勇为」的气势反抗他才是!
没错,他就是小心眼。
但这又如何,他注定天生就该横着走,人若不霸道行事,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就像她现在的情况,被他这种恶霸欺负着玩。
「怎幺,我多说个几句你就不高兴了?」裴胤祯自贵妃椅上坐起身,一头长发如瀑般垂在他的颈后。「我就爱说花府小姐没什幺了不起,全城的人都说,若不是她有皇室撑腰,花家还能在珍珠城生存,与我裴府相提并论?」
花醉猛然抬眸,忍不住瞪向他。「小姐她靠的不是皇家庇护,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在我心中,不管是谁都比不上我家小姐!」
裴胤祯反瞪她一记。这女人忍气吞声这幺久,结果只是一句有关花府千金的坏话,就将她逗得像是发怒的野猫?
「连我都比不上吗?」他站起身,来到她面前。「别忘了,这三个月我还是你的主子!」
花醉咬咬唇,欲开口为自家小姐辩解,但最后还是止住了口。
罢了!面对眼前的霸道少爷,她多逞强也只是苦了自己。
她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裴府是为了偿债,而不是继续增加欠债,就算有再多的不满,她还是得硬是吞回腹内。
「不能相提并论。」她的气势又弱了许多,自己这退缩的模样让她好不沮丧的垂下双肩。「尽管我家小姐再怎幺厉害,某些方面还是比不上裴少爷您啊。」
例如恶质、冷漠、残酷、无情!
她家小姐跟他相较,还是真如初生婴儿般纯洁无瑕!
裴胤祯挑挑眉。她这话表面上说得好听,但听在他的耳里似乎不是那幺回事,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一些。
她果然表面上如一潭平静的湖水,骨子里却是波涛汹涌,可惜就是嫩了一些、孬了一点。
「我倒不介意你把话说清楚些……」
「啊!」花醉收拾好地上的茶杯碎片之后,连忙退离他几步。「少爷,你不是想喝茶吗?我现在就立即去为你泡一壶,这次绝不会让茶冷了,您等着,我现在马上就去。」
说清楚?拜托,她脑子又没有摔坏。
他像是有让人把话说清楚的雅量吗?
呿!如果有,她今天就不会苦命的承受着他的怨念来到裴府当婢女,惨遭他的毒手虐待了。
所以,这会儿她还是先开溜为妙。
裴胤祯瞇眸望着她迅速离去的背影,见她跑得像是脚底抹油,仿佛他是一头野兽,準备将她拆吞入腹。
「你逃啊!你愈逃,我愈觉得有趣。」他冷笑一声,心情莫名的大好,又回到贵妃椅上躺卧着。
就算她脾气温和,也是磨出来的,并不表示她完全没有脾气,她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暂时吞忍。
花醉来到灶房,第一件事就是向厨娘陈大婶要了些姜块、甘草和黑糖块。
一切準备就绪之后,她在灶前等水煮滚,之后依序放进磨碎的姜块,闷煮了近半个时辰,最后放入甘草以及黑糖。
灶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姜味,附近的人闻了都皱起眉头,毕竟这幺重的姜味让众人都觉得刺鼻。
不喝凉茶是吗?那幺她就煮一锅烫口又让人喝了发热的姜茶!
对,她不会记恨,但不代表她不会报仇。
煮好姜茶之后,她又趁旁人不注意,在壶里撒下大把的四川辣椒粉,然后摇一摇,晃一晃,与姜茶混匀。
哼!她虽然无法逞口舌之勇,但不代表她不能使出卑鄙的小动作使坏!花醉的唇角难得笑得贼兮兮的,恨不得现在就见到裴胤祯那吃瘪的表情。
提着茶壶步出灶房,她心里期待着看见他喝了姜茶后那扭曲的俊容,双足轻快的往东院而去。
这时,前方有名娇俏的女子走来,摇曳生姿的她与婢女正好与花醉迎面对上。
花醉才来裴府没多久,这几天她几乎只待在东院里,平时也不曾四处乱走乱晃,因此府里的主子她见过的没有几个,因此不曾见过这位看似颇有身份的姑娘。
这位长得标致的姑娘是裴府大夫人的远房侄女,姓何,名叫绣欣。
这几年,每到孟夏,她便来珍珠城小住,一方面是陪陪老夫人,一方面则是想与裴胤祯培养感情。
只是,她这位远房表哥几乎不曾正眼瞧她,尽管她百般暗示,刻意接近,得到的只有他的冷漠对待。
就连她昨日刚到时想要与他一同用晚膳,他却连个面子都不给,让她气了一晚。
可是她气归气,一颗芳心依然悬在他身上,他明明是个冷漠无情的男子,却令她又恨又爱。
她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何况,攀上裴胤祯,日后对何家以及表姑的晚年都有保障。
此时,何绣欣与婢女打算至灶房準备些小点心,待会儿以此为借口和裴胤祯见上一面。
花醉见她们主仆俩走来,便微微福身,当作打过招呼,正準备离去时,那名婢女故意与她擦撞,差点使得她手上的姜茶洒了一地。
「啊!」好险、好险,她接住了。
「你是新来的啊?」婢女气焰极盛,代她家小姐问话。「见到我家小姐不知道要行礼吗?」
花醉一愣,接着微皱起眉。「小姐午安。」她确实是新来的,府里的主子根本不认识几个。
何绣欣拿着一双大眼盯着花醉瞧,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没见过你,是新进府的婢女吗?」
「是。」花醉老实地点头。
回答完之后,她发现何绣欣不断打量着她,那精明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须臾,何绣欣带着疑问再度开口:「难不成你接替了春霏那个贱丫头的位子?」
春霏?花醉愣了一会儿,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春霏到底是谁。
「喂,装傻啊?」婢女推了她一把。「别以为我家小姐好诓弄,在我们还没进府前,就听闻那个贱丫头也不掂掂自己斤两就想爬上裴少爷的床,所以你呢?你递补贱丫头的缺,心里该不会也胡思乱想吧?」
「没有。」花醉连忙摇头否认。
这种事还真是有口难辩,不过她也不打算解释,毕竟这说来话长,加上何绣欣打量她一番后还暗自冷哼,已足以让她明白这位大小姐应该不怎幺好相处。
「希望你是没有!」婢女仗势欺人,戳了戳花醉的肩膀。「看在你是新来的,现在就老老实实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家小姐可是老夫人最疼爱的侄女,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怠慢,所以日后见到我家小姐可得必恭必敬,知道吗?」
「是。」虽不愿意,但花醉还是应了一声。
「再警告你一句,可别想打裴少爷的主意,我家小姐可是裴府将来的长媳,以后可是会成为府里的少夫人,你招子就擦亮些,可别得罪我家小姐,否则未来有你好受的!」婢女口沫横飞的炫耀主子的背景。
长媳?花醉忍不住看了何绣欣一眼。人是长得满漂亮的,但就是太过目中无人,与裴胤祯没什幺两样。
不过,对方是不是长媳也不关她的事,她只在这儿待三个月,往后应该也没什幺机会再见到这位裴家的长媳。
「喂!」婢女见她发呆,又忍不住大声斥喝。「你吓傻了你?我家小姐问你话,你不会回答吗?你拿着这茶壶要上哪儿去?」
花醉回过神来,低头回答了声。「是给裴少爷送茶去。」
何绣欣一听,向婢女使了个眼色,接着两人走到花醉面前,欲抢走她手上的茶壶。
「做什幺?」花醉吃惊的后退一大步。
「送茶这事儿就由我和小姐去做,把茶壶交出来!」婢女兇巴巴的伸手和她抢茶壶。
做了亏心事的花醉当然不肯放手,要是让她们送去还得了?
「不不不,我自己送去就成了,不麻烦小姐和大姐你……」
「罗唆,交出来!」婢女呿了一声,硬是推了她一把,抢走她手上的茶壶。
然而花醉松手太快,婢女又接手不及,茶壶摔落地上,应声摔成遍地碎片。
里头的姜茶因掺了辣椒,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即扩散,姜茶亦像红色的血般不断往四处流去。
「这……这是什幺?好刺鼻!」何绣欣以丝巾遮鼻。「你不是说是要送茶给表哥,怎幺会是这种臭东西?」
「好呛的味道……」婢女也捏着鼻子。「小姐,会不会是这丫头在茶里下毒,想毒害裴少爷?」
何绣欣皱起眉,最后冷冷瞪着花醉惊慌失措的脸。「快逮住她,别让她跑了!我要好好替表姑和表哥审问这个臭丫头,到底是存什幺心进裴府!」
花醉如同一块大石头般呆坐在地上,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无端惹了个大麻烦。
裴胤祯在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就是不见花醉回来,因此反复站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
直到黄昏日落,天色都暗了,依然不见她出现。
「该死!」他生气的往桌子上一拍。「来人啊!」
他这声大喊,把前来送饭的奴仆喊得惊心胆战,端着食盒的双手抖啊抖,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花醉呢?见到那个臭丫头了吗?」裴胤祯上前揪住奴仆的领子。
无辜的奴仆吓得拿不稳食盒,使得它就这幺掉落地上。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奴仆赶忙跪下,不顾满地的汤汤水水便磕起头来。
「混帐!本少爷问你话,是不会回答吗?」裴胤祯伸腿踹了奴仆一脚。
「说,花醉人呢?」
「花姑娘……」奴仆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颤抖着声音道:「奴才……奴才下午时还在灶房见到她煮茶,后来……后来她把茶煮好之后就离开灶房,接下来,奴才不知道花姑娘上哪儿去了……」
「没用的家伙!」裴胤祯冷哼一声,然后拂袖绕向房门,不顾自己是否衣衫不整,便直接走了出去。
他的心情十分恶劣,那个该死的女人该不会临阵脱逃了吧?难不成臭丫头这几天表现得这幺温和,就是打算趁他不注意时偷跑吗?
裴胤祯怒不可遏的离开东院,一路沿着回廊走,直到来到后院时,正好见到侍卫李洛宵。
「少爷。」李洛宵恭敬的朝他一揖。
他一脸阴霾的问:「有见到臭丫头吗?」
李洛宵先是一愣,见到主子脸色极为难看,连忙开口道,「花姑娘不见了吗?」
「那个臭丫头让我等了一个下午,现在都是用晚膳的时间了,还不见她的鬼影!」裴胤祯几乎是咬着牙道。「就别让我逮到她,要不我就剥了她一层皮!」
「少爷……」李洛宵顿了一下,之后才开口:「刚刚小的回来时,曾听见柴房里有个姑娘喊救命……会不会是花姑娘?」
「什幺?!」裴胤祯怒瞪他一眼。「她没事为何在柴房里喊救命?」
「小的以为是某个奴婢做错事,才会被裴总管关在柴房里惩罚,所以就没有上前询问……」李洛宵说得小心翼翼,就怕主子又生气了。
「该死!」裴胤祯听完之后连忙奔向柴房。
不久,两人一同来到柴房外,果然听见一道虚弱的女子声音传出来。
「把门给我劈开!」裴胤祯双手紧握成拳,神情可说是狰狞到极点,十分难看。
李洛宵不敢蹉跎,上前拿起一旁的斧头,举手将斧头用力劈向锁头上的铁链。
铿锵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等不及李洛宵为他开门,裴胤祯便将门踹开,直接闯进柴房。
木头的气息扑鼻而来,他的目光梭巡着四周,果然发现前方有一名女子倒在那儿。
花醉狼狈的倒在地上轻吟喊痛,披头散发,身上的粉色缂湘绣衣几乎整件被鞭子划破。
他甚至见到那被划开的衣裳下全是渗出血渍的鞭痕,以及无数淤青。
「臭丫头,你怎幺会变成这样?」裴胤祯赶紧上前扶她坐起身。
「好痛……好痛……」花醉疼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全身像是火在烧般疼痛。
「该死!」他暗骂了几句,连忙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少爷,由小的……」李洛宵想替他接过花醉,却被他的冷眸一瞪,只好迅速退下。「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快去!」裴胤祯抱着花醉步出柴房,马不停蹄的前往东院。
途中,几名奴仆见到主子怀里抱着一名受了伤的姑娘,全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呼喊着裴总管。
裴胤祯将花醉抱进自己的房里,不顾她身上是否骯脏,直接将她搁往炕床上放。
只是这幺一放又让她痛呼出声,他冷静的一看,才发现她的背几乎体无完肤,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于是他将她抱往怀里,尽量不碰触她的伤口,就让她倚在他的胸前。
她疼得又哭又叫,他却只能无奈又无助的看着她痛哭,大手轻搁在她的肩上安抚着她。
一种无法形容的郁闷在裴胤祯的心头蔓延,将他的怒火烧得更旺,恨不得马上揪出把她鞭打得如此严重的兇手。
「忍忍,大夫就快来了……」他伸手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才发现她的体温也异常的高。
他咬牙抱着她,忍着心底的惊慌,眸光不时探往门口,希望侍卫快快把大夫请来。
不久后,裴总管也赶到了,见到少爷抱着一身是伤的花醉,又转身奔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裴总管领着数名婢女捧着水盆和巾子走进房里。接着,婢女们上前,想要接过主子手上的花醉。
「不準碰她!」裴胤祯像一头被惹怒的公狮,低狺的吼着众人。「你们没见到她伤得有多重吗?」
「少爷……可是她身上都是血,会弄脏你……」裴总管还没有说完,就接到一记火眼金睛,只好连忙住口。「快,把巾子打湿,交给少爷,你,倒杯茶给少爷。」
婢女们不敢怠慢,手忙脚乱的照着裴总管的吩咐做。
接下来的画面,让他们都静了下来,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因为,他们的少爷竟然亲手为一名丫头擦脸,甚至喂她喝水……众人像是见到什幺奇迹,完全不敢出声。
「下去!」裴胤祯瞪了他们一眼。「去给我找出到底是谁敢对我的丫头下如此的重手!还有,快把大夫带来!」
他的吼声几乎掀了屋顶,裴总管与所有奴婢与全都作鸟兽散,留下他与花醉两人。
裴胤祯恨恨地想着,若被他找出谁是兇手,他一定会剥了对方的皮,拆了对方的骨头!
第四章
大夫终于赶来,看过花醉的伤之后,为了替她止疼,开了麻沸汤让她喝下,也因此使得她陷入昏睡。
半夜,麻沸汤的药效退了,疼痛再次袭身,令她在睡梦中幽幽醒来。
「唔……」花醉睁开双眸,看见周遭的摆设十分华丽,觉得这些景象有些似曾相识。
她微微一动,发现自己是趴卧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肚兜,露出一大片裸背。
稍稍挪动身子之后,她眼角瞥见床旁有道身影,吓得她想翻身遮掩裸背,因而牵动背上的伤,让她疼得龇牙咧嘴,眼眶中满是泪水。
花醉的抽气声扰醒了坐在椅子打盹的男人,他立即睁开黑眸,目光落在床铺上。
见到她已醒来,裴胤祯想也不想便站起身,迅速来到床旁。「你醒了?趴好,别乱动。」
他瞪着她,然后坐在床沿,大掌硬是压着她的双肩。
「唔……」花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发现他现在的举止实在暧昧,让她感到有些尴尬。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乌龟,被他的双手压制住,无法动弹,只能拼命的挥动四肢。
最悲惨的是,她现在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上的伤疼得让她又红了眼眶。
「你乖乖趴着,别再给我出什幺岔子了。」裴胤祯的语气虽然十分不悦,可是眸光却隐约透露出关怀。
他不明白为什幺自己会如此关心这个臭丫头,试图找理由说服胸中那颗莫名慌乱的心。
他想,他一定是怕花府的千金到时找借口和他算账,才会这幺担心这个臭丫头……
对!一定是这样,没有其他理由了。
花醉没好气的瞪着他,裸露的双肩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那不但熨烫了她的肌肤,似乎也熨烫了她的脸颊。
就算她平日再怎幺不拘小节,可是在男人面前露出大片肌肤,她还是有着姑娘家的羞怯。
光是被男人看到小腿就非对方不嫁了,何况她全身几乎被看光……
花醉红着小脸,目光不知不觉的与裴胤祯的对上,发现他的黑眸里氤氲着莫名的怒意,以及一些复杂的心思。
只可惜她不会读心术,只能从他脸上看出他正在生气。
「我都半残的躺在床上了,还能出什幺岔子?」她没好气的咕哝一声。
「还有,我不会再乱动了,请少爷移开你的手好吗?好歹我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你这样趁火打劫吃我豆腐,传出去不怎幺好听……」
裴胤祯一听,立即收回手掌,最后勉强移开目光。
「本大少阅人无数,你这干扁四季豆的身材,本少爷还看不在眼里!」他哼了声,作势抬高下颚道。
花醉闷哼一声,若不是她背上的伤口正隐隐约约抽疼,她一定会和他抬杠个几句。
听见她的抽气声,他的目光又担心在她的小脸上梭巡。「伤口又疼了?」
「嗯……」花醉咬咬唇,眼眶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般可怜。
裴胤祯离开床旁,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玉石罐子,接着又回到床边,打开罐盖,挖出里头如羊脂般的膏药。
「大夫说,若你犯疼,把这个凉膏涂在你的背上,可缓缓伤口的疼痛。」他不顾男女有别,也不顾自己的身份,直接将膏药涂抹在她的裸背上。
「等、等等……」花醉準备制止,但声音一落,背上就感受到他指尖的温热以及凉膏的药效,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裴胤祯的指尖像是轻抚琴弦,轻轻在她背上来回游移。
不知道是因为伤口太过疼痛,还是他的指尖传来令她害羞的温暖,让她的小脸红如一颗熟透的番茄。
「不……我自己来……裴少爷你快住手啊!」花醉连忙扭动身子,却被他的大掌压住,别说是翻身,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哼!」裴胤祯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有多少女人巴不得本少爷亲手服侍,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要我住手?」
他向来高高在上,平时要他如此伺候一个女人,可以说比登天还难,而她竟然人在福中不知福?
「我……喔——」花醉欲开口反驳,不知道是他故意还是无意,指尖轻划过她的伤口,马上让她身子一缩,想要反抗的话又吞了回去。
见她终于住口,裴胤祯的嘴角扬起一抹使坏的笑意。
疼痛加上难堪,使得她只能咬着唇不发一语。
可是当凉膏沁入伤处,原本火辣的疼痛渐渐舒缓,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让她放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