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璧堪怜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车马便来到襄城君府——如今已经是自家的产业,舞阳
侯府。
秦桧办事利落,短短数日间,便招募好人手,一边清理旧日主人的痕迹,一
边张灯结彩,张罗
各项迎亲的布置。从正门到主殿的道路上,数以百计的工匠、杂役往来奔走,
将带有「襄城君 孙
」字样的灯笼、匾额等物,全数取下,更换为刚赶制出来的「舞阳侯 程」。
正厅前用巨大的楠竹搭起喜棚,四周张挂彩缦,沿途布设着鲜红的锦幛,两
侧摆放着一人多高
的银灯、熏炉,连树上也缠满各色丝帛,营造出喜气洋洋,普天同庆,豪奢
铺张的热闹景象。
「原有的仆役我留了一批忠厚可用的,在府中处理杂事。其他俱已迁往对面
的襄邑侯府,因喜
期在即,为免生事,暂未遣散。」
「这边是女宾所在,专设有盥洗室、净室和汤室。」
「筵席的安排,外面分为六处,爵、职、武将、文士、商贾、还有市井间的
布衣,各用锦障隔
开。另有两处备用。自家人分为两处,自家兄弟的筵席设在后厢房,另一处
是主公的家眷,设在内
院。另外在街巷中设了流水席,不拘生疏远近,尽可入席……」
秦桧一边走一边解说,一边还要处置各项琐事。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地赶来,
或是回话,或是问
事。亏得奸臣兄才幹优长,某事某物的所在、数量、找谁交接洽谈,不烂
熟于心,每每三言两语
就处置停当,应付得游刃有余。
「正厅左右两侧,我准备摆放两株三丈高的灯树,枝条缀满金铢。」
程宗扬仰头看着原本就富丽堂皇的主殿,想了想那金光耀眼的画面,一丝尴
尬油然而生,「这
也太俗气了吧」
秦桧道:「还有什么能比金铢更能彰显实力的」
程宗扬还是觉得有些太张扬了,「会不会太暴发户」
程郑正在府中,此时匆匆赶来,闻言笑道:「若是把永安宫的金凤搬来,倒
是不俗。」
「大哥也来开我玩笑。那就太嚣张了。我可不想被人当成第二个吕冀。」程
宗扬看了孙寿一眼
,「你说是吧」
孙寿作为府邸的原主,也被遣来帮忙,她戴着面纱,免得被人认出身份,回
话道:「主子英明
果毅,岂是吕逆那种鄙夫可比」
程宗扬隔着面纱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还挺会说话。金树就金树吧。虽然俗
气了些,好歹让人
知道我不差钱。」
程郑道:「我那边还有些上好的沉香,一会儿让人送来。」
「劳烦大哥了。」
程郑一脸严肃地说道:「身为主公家臣,自当效力。」
「那我是不是应该赏大哥点什么」
秦桧正容道:「襄邑侯府那班歌姬就不错。」
「使不得!使不得!」程郑连连摆手,「老朽可经不得这调调。」
「拉倒吧,」程宗扬道:「咱们头回见面的时候,你也没闲着啊。」
三人说笑几句,程郑道:「两府仆役极多,将来如何处置,还得你拿个章程
出来。」
程宗扬想了想,「我原本想着一并遣散了事,但大哥专门把这事提出来,看
来我想的简单了。
不知有什么缘故」
「一来是那些死士。吕冀伏诛之后,他门下豢养的死士或死或逃,颇有些漏
网之鱼。其中若是
出几个铤而走险的刺客,不能不防。二来是吕氏仆役。那帮仆役昔日奔走公
卿之门,往来诸侯之间
,虽是仆从,也不可小觑。」
「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打发了就是。让他们回家吃自己得了。」
「此等小人,成事或有不足,败事尚且有余。」
程宗扬听明白了,程郑原本也在吕氏门下混过,对这些仆役惯用的伎俩并不
生疏。自己随手遣
散,很可能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三来,两府童仆数千,全数驱散,往后的生计也是难事。眼下我跟会之商
量,暂时收容,但
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这样吧,告诉他们,愿意走的,一律发遣散费。每人
的基数为半年的薪
俸,另外根据在府中劳役年限,每年加发一月。」
这是现代资方解雇劳工的惯例,但放在六朝,可是罕见的仁德之举。他说的
简单,程郑却是越
想越觉得高明,感叹道:「贤弟思虑周全,更难得的是这份仁者之心,愚兄
佩服之至。」
秦桧道:「不愿意走的呢」
「先查一下,没劣迹的不妨留下来。论是此地,还是七里坊,将来都需要
人手,尽可安置。
有劣迹的一律遣散,绝不收留。至于那些为非作歹,甚至够得上犯罪的,全
交给董司处置。」程
宗扬冷笑道:「我处死了吕冀,也不在乎再处死几个不开眼的刁仆。」
听到主公并不是一味仁慈,毫原则地向吕氏旧仆示好,秦桧才放下心来,
抚手道:「刚柔并
济,此举大善。」
「还有。」程宗扬道:「宅子有一处就行。对面的襄邑侯府,你们替我辞了
吧,免得太招摇。
」
秦桧闻言应下。
过了正殿,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左右厢房,中间一道粉墙便是内院所在。
秦桧与程郑同时止步。秦桧说道:「两边的厢房有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们和刘
诏、老敖等人值守
。内院只有家眷可入。」
程宗扬笑道:「这还用避嫌」
秦桧压低声音,「义姁和那位,在里面。」
程宗扬明白过来。内院还藏着友通期。友通期怀着刘骜的遗腹子,虽然刘骜
血脉可疑,但此事
关乎天家颜面,绝不会公开,因此友通期怀胎的消息也必须隐瞒下来,不然
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你们去忙吧。我去院子里看看。」
…………………………………………………………………………………
除了明显的标志被摘下之外,内院大致保持了原貌。相比前殿建筑的严整划
一,内院的建筑更
加自如一些,楼阁依照地势铺陈开来,馆台参差,错落有致。院中遍植花木,
景物幽深。
不过程宗扬知道,这些参差错落的布置,不仅是为了居住方便,更是为了掩
藏真正的内宅。
孙寿引路,带着主人来到设置隐秘的奥室。那条自己走过的暗道仍是往日的
模样,不过身处其
中,心情却与当日有着天壤之别。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初到洛都的小卒子,在
襄城君这种声势煊赫的
权贵面前,渺小得就像蝼蚁一样。
然而转瞬之间,局势天翻地覆。自己一跃成为拥立天子的大功臣,皇后的主
心骨,拥有实封的
舞阳侯。不仅这座宅邸成为自己的私人产业,连这座宅邸昔日高高在上的尊
贵女主人,也不得不隐
姓埋名,沦为自己的私奴。
穿过暗道,便是别有洞天的内宅。孙寿建造府邸时,正值吕氏权倾朝野,声
势最盛的时候,整
座府邸不惜工本,一草一木都费尽心机,比如这处只有通过暗道才能进入的
内宅,就是一处极为隐
秘的园中之园。
踏进内宅,仿佛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外界工匠们施工时嘈杂的声响完
全被隔绝开来,周
围一片静谧,甚至能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洛都的冰雪已经融化大半,此
处却还保持着最初的雪
景。几株傲雪寒梅迎风而立,沾在蕊上的细雪飘落下来,传来一丝幽淡的香
气。
穿过回廊,面前是一座精巧的两层暖阁。朱红色的阁门洞开,阁内树着一面
巨大的七宝屏风,
两旁摆着高大的熏炉,屏风前面的阶陛上摆着一张锦榻,眼下榻上空一人,
倒是屏风后面传来阵
阵笑声。
程宗扬绕过屏风,只见里面花枝招展,罂粟女、蛇夫人、阮香琳、卓云君、
何漪莲、尹馥兰…
…诸女聚在一处,不时发出欢笑,一片莺声燕语。
「都在这儿呢。」程宗扬走过去,「乐什么呢」
「奴婢见过主子。」
众女纷纷俯身施礼,露出中间一个香艳的美人儿。大冷的天,她却只披了一
袭轻纱,雪肤花貌
,体态妖娆,程宗扬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可一下子竟然没认出来。
「新来的」程宗扬很是纳闷,这些贱奴竟然会主动招人进来
蛇夫人抡起竹鞭,朝那美人儿臀上抽了一记,训斥道:「还愣着幹嘛」
那美人儿俯身跪下,媚声道:「贱奴情儿,叩见老爷。」
「你是……胡情」这贱人怎么又换了张脸
何漪莲笑道:「我们闲着没事,想看看情奴的幻术,才把她叫来,让她幻化
形貌。好了,变回
来吧。」
胡情直起腰,再抬起脸时,已经回复了本来的相貌。
程宗扬失笑道:「你们还真是闲的。」
蛇夫人怂恿道:「不若老爷今晚就收用了她吧。这贱婢还是处子呢,虽然是
个不济事的狐女,
好歹也能消遣一番。」
胡情露出一个妖冶狐媚的笑容,只是眼底的畏惧,暴露出她的胆战心惊。身
为狐族女子,她的
元红也许能瞒过别人,可绝对瞒不过面前的主人。
狐女法用作鼎炉,采了她的元红也助于丹田的异状。倒是那个温柔谦恭
的小美人儿还须得
自己疼爱。程宗扬看了一圈,「合德呢」
罂粟女道:「她和惊理在宫里,陪皇后娘娘呢。」
她们姊妹在一起,想必会说一些私密的话语。想到合德诉说时娇羞的神态,
程宗扬心头一阵荡
漾。他赶紧收敛心神,「大小姐呢」
何漪莲笑道:「主子怕是忘了,明日迎亲,大小姐赶回云府去了。」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你们紫妈妈呢」
阮香琳道:「紫姊姊在后面。相公,奴家陪你过去。」
出了暖阁的后门,是一道沿湖的回廊。尽头一座廊桥跨过结着薄冰的湖水,
通向湖中一座小岛
。岛上矗立着一幢临水而建的两层小楼。夸张的是这道并没有多大用处的廊
桥,竟然与回廊一起建
成复道,上下两层,分别连着暖阁和小楼的二楼。下面一层是能观赏风景的
长廊,上面一层则是精
致的厢房式样,使得暖阁与小楼隔水相望,各自独立,同时又联为一个整体。
夜色渐深,一钩冷月映在冰面上,凄清的月光寒意彻骨。阮香琳本来想说些
什么,看到如此月
色,却仿佛触动心事,有些失神。
「在想什么」
阮香琳慌忙道:「没什么。」她掩饰地扶了扶鬓侧,露出一个笑容。
「她们是不是又招惹你了」
阮香琳唇角含笑,眼角却禁不住发红。过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奴家以前
想着自己有几分姿
色,心气颇高,嫁了那样丈夫,总觉得明珠暗投。后来从了公子,才知道天
下之大,奴家原只是井
底一只小蛙儿……」
「相公身边那些女子,不光比奴家美貌,比奴家年轻,修为还比奴家好,甚
至连身份奴家也比
不过……」阮香琳说着淌下泪珠,她一边拭泪,一边哽咽道:「她们说奴家
是残花败柳,奴家本来
气得要死,可仔细想想,也怨不得她们看不起奴家。奴家没让相公开苞,偏
还做了妾室,本就是奴
家高攀了……」
「胡扯什么呢」程宗扬道:「你是残花败柳,那帮贱奴算什么哪个贱婢
敢这么说,你就啐
她!大胆点,别虚!有我给你撑腰,你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程宗扬摸着下巴寻思道:「说起来好几天都没和你欢好
了,瞧你哭得跟花
猫似的。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过来,好好让老爷爽一下。」
阮香琳破涕为笑,娇声道:「是。」
撩起门口的轻纱,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楼中一厅两厢,东侧的厢房珠
帘卷起,友通期躺
在锦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轻云般的绒毯。她脸色雪白,秀髮散在枕上,像具
木偶般一动不动。
榻旁放着一只丹炉,炉中药香四溢,带来融融暖意。小紫坐在一边,正在看
义姁研磨药物。见
程宗扬进来,她竖起手指,轻轻的「嘘」了一声。
程宗扬老实闭上嘴巴,在小紫身旁坐下,先提起雪雪的耳朵扔到一边,然后
拉住小紫微凉的小
手,合在掌心里。
义姁研磨药物,一磨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她研磨好,将药材投入
丹炉,程宗扬才开
口问道:「怎么样」
义姁冷着脸道:「脉象已经稳住了。」
程宗扬一阵火大,「你一个拿来送人的礼物,摆这脸色给谁看呢笑着给我
说一遍!」
义姁怔了怔,然后挤出笑容,「回主子,期夫人的脉象已经稳住了……」
「行了。」程宗扬打断她,一边得意地朝小紫挤了挤眼睛。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耳朵,「她这会儿应该能听见了。程头儿,你
最好说点好听的。
」
友通期六识被禁,即使能听到,也只是恢复了一个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听觉。
不过能解开禁制,
总是个好消息,说明义姁没有胡吹大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程宗扬倾了倾身子,对友通期道:「你能听见吗」
刚说完,程宗扬就发现这个问题太蠢了。他拿起小紫的小手,在自己额头上
拍了一记,然后道
:「我来说,你安心听着就好。有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呢,暗害你的吕冀,
已经被我们幹掉了,而
且还死得挺惨!第二个也是好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道:「你肚子里有宝宝啦。虽然还不知道是男孩还
是女孩,但一定会
和你一样漂亮……」
友通期静静躺在榻上,连睫毛也没有一丝颤动,眼角却忽然滚出一滴泪珠。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尽量放缓口气,微笑道:「你现在是被吕翼那狗贼
下了毒,身体暂时
不能动。不过不用担心,我们有办法给你治疗。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你就能
恢复健康……」
友通期眼角的泪珠越来越多。小紫道:「一直哭的话,对宝宝不好呢。」
少女眼角的泪水奇迹般的停了下来。小紫拿起巾帕,帮她拭去泪水,然后笑
道:「看来不仅是
耳识,连意识也恢复了。光明观堂好厉害呢。」
义姁低下头,打开丹炉,一股热气升腾而起。她将药汁斟到一只尖长口的银
壶里,然后摇了一
下铃铛。
一个女子悄然进来,捧起银壶,放在一只盛满清水的铜盆里,小心给药汁降
温。
「她怎么在这儿」
「因为她最听话啊。」
「她」程宗扬一脸「你在说笑」的表情。
那个像小丫鬟一样的女子正是成光。她身为诸侯太子妃,却怂恿刘建作乱,
反叛汉国;作为黑
魔海的御姬奴,又与晴州商会勾结,背叛主人,活脱脱一个三姓家奴。
不过反过来说,她被汉国朝廷列为逆党,又被黑魔海所不容,连晴州商会也
在事败之后将她弃
若敝屣,可以说举世皆敌,比孙寿还惨。只有委身为奴,才有一条活路,由
不得她不乖乖听话。
程宗扬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小紫敢让这个劣迹斑斑,没有半点信义可言的
御姬奴在身边伺候
,还是有些大胆了。
成光倒是很听话,她凉好药汁,然后乖巧地捧起来,递给义姁。义姁托起友
期通的玉颈,然后
将银壶尖长的口器插到友通期口中,将药汁灌入她腹内。
「这也太粗暴了吧都不提个醒」
「她身识还没有恢复呢。什么知觉都没有,提醒也没有用。」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这是什么药」
小紫道:「安胎的。」她对成光道:「剩下的给对面送去。」
「对面是谁」
小紫道:「凝奴啊。」
程宗扬大吃一惊,「她怀孕了」
「没有啦。」
「没怀孕喝什么安胎药」
「熬得药多了,倒掉太浪费,让她喝点好了。」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有点不放心,起身去对面的厢房看了看。
阮香凝的修为连平常都算不上,偏又习的瞑寂术,对精神损耗极大,身体向
来柔弱。在与董卓
军的交战中受伤,到现在都未能恢复。哪像自己,短短半天时间,胸口被银
簪划出的伤口已经癒合
,连肩后的剑伤也好了大半。
阮香凝留在宫里,伤势一直没有起色。义姁在治疗外伤上面颇有一手,因此
将她一并送来,由
义姁诊治。
等义姁给友通期灌完药,小紫揽起雪雪,走到对面的厢房。却见程宗扬正搂
着阮香凝,两人唇
舌相接,亲吻得如胶似漆。
小紫笑吟吟看着,一边伸出手指在俏脸上刮着羞他。
程宗扬松开嘴巴,一脸郑重地说道:「好些了吗」
阮香凝红着脸摇摇头。
「一点效果都没有吗要不我给你补点阳气」
看到阮香凝虚弱的样子,程宗扬终于还是忍住,没有下手,「算了。你再养
几天吧。」
阮香凝垂下眼睛,柔声应是。
「大笨瓜。」
程宗扬嫌楼内药味太大,拉着小紫沿着湖岸漫步,他辩解道:「我的生死根
以前很厉害,能把
死气转为生机,还散的到处都是,你月霜姊姊就是被我给治好的。凝奴也太
没用了,居然一点感觉
都没有。」
「因为你把生机转为真元了啊。这要还是散的到处都是,你可就一点都留不
住了。」
「可不是吗!」程宗扬一拍大腿,「你要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这回吸收的
死气太多,到现在
还有好多杂气没有清理干净。刚才真要那什么了,说不定凝奴不但没治好,
反而伤上加伤。」
「你就是想亲她。」
程宗扬笑道:「那我也亲你好了。」
「不要!」
两人笑闹一会儿,程宗扬道:「那谁……咳,留下的信,还有东西……」
没程宗扬说完,小紫便道:「不看。没兴趣。」
程宗扬有些讪讪的,同时还有些心酸。说来自家的鸟人岳父还真不是对女儿
不闻不问的人渣父
亲,他在太泉留下的遗物里面,对几个女儿也颇为上心。问题他压根儿就不
知道小紫的存在,越是
对其他女儿上心,就越显得小紫这个不存在的女儿多余。
「这本功法你帮我拿着。太厚了。」程宗扬把那本武穆秘籍交给小紫,「有
空你帮我看一眼,
说不定能找到那谁的坟,把他挖出来鞭尸呢。」
小紫拍了拍雪雪,小贱狗张口把秘籍吞了下去。
程宗扬忽然停住脚步。湖边一块石上,坐着一名黑衣云髻的女子,她一手探
入湖中,正在结着
薄冰的湖水里洗着什么。
程宗扬走过去,脸色不善地说道:「幹嘛呢」
吕雉提起湿淋淋的衣袖,将一只陶罐放在旁边,然后两手指尖相对,按在石
上,俯身将额头贴
在手背上,安静地施了一礼。
那只陶罐里面原本盛放着她丈夫的骨殖,不过此时被洗得干干净净,本来就
不多的骨灰连个渣
都没剩下来。
「你这是……把你老公喂鱼了」程宗扬道:「多大的仇啊」
刘奭那个倒霉鬼都死多少年了还是死在她手里的。有多大的怨气也早该化
解了。结果连点骨
灰都洒了喂鱼。她这心肠未免太狠毒了。
吕雉淡淡道:「主人婚期将近,不祥之物,留之不吉。」
「说得挺好听……」程宗扬打量着她,「可我怎么总有点不信呢你一个太
后,还真愿意给我
当奴婢」
吕雉沉默半晌,良久吐出一个字,「是。」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我还是有点不信。」
「舍弟生死,吕氏存亡,尽在主人手中。」吕雉道:「奴婢一人的荣辱,又
何足挂齿」
小紫笑道:「既然这样,今晚让程头儿给你开苞好了。」
吕雉一直举止自若,听到这句话,却是身体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太后娘娘杀伐果决,怎么轮到自己开苞就吓成这样
不就是后庭吗习
惯了就好。」
吕雉浑身都颤抖起来,神情间充满了强烈的羞耻,比的愤恨,还有永远
法摆脱的屈辱……
「她是怎么了」
小紫挑起唇角,轻笑道:「人家也是刚知道,这位秉政多年的太后娘娘,居
然还是处子呢。」
…………………………………………………………………………………
小楼的二层是两间连在一起的寝室,窗上镶着淡绿色的玻璃,地板上铺着猩
红的地毯。室内挂
着一道丈许高的帷幕,上面绘制着踏云而行的仙人,操蛇执斧的力士,群山
耸翠,险川飞瀑,令人
犹如身临其境。程宗扬坐在幕前一块白狐座垫上,目光森然。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体态妖娆的美妇跪在他面前,眉眼含笑,面带媚意,身子却禁不住微微
战慄。
吕雉仍是处子的隐秘是胡情交待的,程宗扬怎么都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违背
常识的奇葩事。他
一手凭在几上,「你家太后有点过于激动,差点儿连舌头都咬断了。她一个
太后,居然还是处女—
—你们在玩什么呢」
听说吕雉还是处子,程宗扬第一反应,就是胡情幻化成吕雉的外表,利用狐
族女子隐藏元红的
天赋,骗过那个倒霉的天子。但事实证明,他远远低估了深宫掖庭之间的奇
葩程度。
胡情小声道:「当初娘娘被立为皇后,极受恩遇。圣上赏赐的财物不仅比惯
例多了一倍,还将
娘娘两个未成年的弟弟一并封侯,倍加恩宠……」
「那时圣上待娘娘极好,差不多有一半时间都宿在娘娘宫里,只不过娘娘的
肚子一直没动静,
娘娘想了许多法子,也服了不少药,也未能奏效。」
「这不废话吗你们太后还是没开苞的处子,去哪儿生呢」程宗扬微微倾
了倾身体,「你们
那位天子,不会是阉人吧」
「不是……」胡情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直到有一天,娘娘与圣上欢好
之后,痛楚难当,
唤奴婢帮忙用药,奴婢才知道,圣上一直用的娘娘后庭……」
程宗扬冷着脸道:「他很会玩嘛。」
「我跟娘娘说了,娘娘还不信。娘娘说,是圣上告诉她的,男女欢好原本就
是如此。」
「哈!」程宗扬冷冰冰大笑一声,「这个蠢货!怪不得刘骜是个杂种呢。」
「当时最受圣上宠爱的,除了娘娘,还有一位潘妃。没过多久,传言潘妃有
喜。当时圣上尚
子嗣,娘娘听说圣上终于有后,很是高兴,还专门备了礼物,去看望潘妃…
…就是那天,娘娘听到
圣上与潘妃私下的说笑。」
即使时隔多年,世事变迁,胡情说起当日之事,仍难以平静,她深深吸了口
气,「他们在笑话
娘娘。」
程宗扬抿紧嘴唇,盯着面前狐媚的美妇。
「圣上说娘娘是个傻瓜。他因为吕氏势大,才特意挑了娘娘这个吕氏的支系
立为皇后。为了避
免娘娘生下龙子,外戚愈发势大难制,圣上才在欢好的时候,故意只用娘娘
的后庭。娘娘未经人事
,还以为男女欢好本就如此,每次都乖乖服侍。」
「圣上说,他对娘娘的宠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平常欢好,都是在拿娘娘
取乐。他还故意弄
伤娘娘的后庭,看娘娘吃痛的样子。还私下说,只有外面最低贱的娼妓,才
会让客人用她们那个不
正经的地方。」
「圣上还说,娘娘只配让他用屁眼儿,就跟那些最下贱的娼妓一样……」程宗扬举樽一饮而尽,然后「呯」的一声,将酒樽砸在窗户上,把窗上一块
玻璃砸得粉碎。
「太他妈的混蛋了!」
胡情已经退下,程宗扬仍然思绪难平。他起身在室内了走了几圈,只觉心里
憋闷得像要炸开一
样。吕雉不是什么好鸟,但她还是一介少女的时候,被人如此糟蹋羞辱,未
免太过分了。
程宗扬越走越快,最后勐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帷幕上的仙人。那仙人脚踏
云雾,手握星辰,
冯虚御风,矫矫不群,凌驾于俗世凡尘之上,根本看不到世间有如此多的混
帐东西。
程宗扬抬手撩起帷幕,里面一个丽人横卧在紫檀榻上,早已经泪流满面。她
手脚的穴道都被制
住,为了防止她咬断舌头,还用布条勒住了她的嘴巴。
看着她的神情,胡情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耳际,「那天
之后,娘娘的心就
死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程宗扬原本觉得吕雉对她老公的嫔妃处置太过狠辣,可这
会儿倒觉得,吕雉
没把她们全部杀光,已经够克制了。至于刘奭,被她抽血活活抽死,只能说
活该。
默默看了片刻,程宗扬放下帷帐,然后唤道:「琳儿。」
房门微响,阮香琳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袭轻盈的纱衣,白玉般的
胴体时隐时现,重
新妆扮过的娇靥犹如桃花,媚态横生。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笑道:「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怕别人说你像窑姐」
阮香琳娇声道:「只要相公喜欢,奴家才不怕别人说。」
「真香。」程宗扬在她耳根下亲了一口,笑道:「琳儿喜欢我幹你前面,还
是后面」
阮香琳声音甜腻得像蜂蜜一样,「相公喜欢哪个,奴家就喜欢哪个。」
「那我们今晚换换花样,好不好」
「讨厌,又要弄奴家的后庭。」阮香琳笑着啐了一口,然后道:「相公开心
就好。」
「真的吗」
「奴家的身子都是相公的,随相公怎么摆弄都好……」阮香琳说着,如水般
俯下身子,解开夫
君的衣带,张口含住阳物,细致地吞吐起来。
片刻后,阮香琳吐出已经含湿的肉棒,然后伏下身子,拉起臀后的轻纱,露
出雪滑的圆臀。她
主动用双手掰开臀肉,绽露出红嫩的肛洞,带着柔媚入骨的韵致道:「奴家
的后庭花已经开了,等
着相公来采……」
程宗扬揉弄着她白腻的臀肉,突然道:「你跟你以前那个老公做过吗」
阮香琳身体一僵,以有夫之妇给人作妾,一直是她被那些奴婢嘲讽的痛点,
被相公突然提起,
尴尬之余还有些狼狈……
「闺房之私,裸裎相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要说实话。」
阮香琳声如蚊蚋地说道:「拙夫倒是未曾。只是……被旁人占过便宜……都
是奴家的不是,求
相公恕罪……」
程宗扬笑道:「我们那时候都不认识,难道谁还能让你去给一个不知道的人
守身如玉」
「是奴家不好,第一次没能留给相公……」
「行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的破事。」程宗扬道:「既然收你为妾室,
说明我不介意你的
过去,只要你往后给我当好小妾,别去勾三搭四就行。」
「相公……」阮香琳感动几乎要哭出来。
「聊得太久了,」程宗扬指了指下面,「好像有点干了。怎么办」
阮香琳展颜笑道:「奴家专门带了琼芳妙玉脂,请相公赏用。」说着她拿出
一只精美的细颈瓷
瓶。
「什么东西」
「大内秘制的香脂。净如水,滑如油,妙用穷。奴家专门带来,还没来得
及用呢。」
阮香琳打开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在手心里倒了少许。那是一种透明的汁液,
犹如玉髓,但略显
黏稠。阮香琳摊开手掌,将脂液抹在臀沟内,用指尖抹匀。透明的油脂涂抹
在雪滑的臀肉上,肌肤
愈发柔润滑腻,被体温一蒸,散发出淡淡的玫瑰香气。
「喔……」身下的美妇低低叫了一声。
那香脂果然不错,经过润滑的屁眼儿滑软得仿佛一团腻脂,怒涨的阳具带着
令人战慄的火热挤
入肛洞,除了肛洞本身紧致的弹性,进入时没有半点滞碍,感觉就像丝绸一
样顺滑。
「相公……」阮香琳撒娇般嘤咛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论起来,
奴家更喜欢后面。
」
「为什么」
「以前奴家也不觉得,还是有一回,被相公用了后面……」
「哪一次」
「那回奴家和几家相熟的夫人、小姐在庭前赏灯,相公喝醉了,让人把我叫
到房里,不由分说
就扯开衣裳舞弄……偏偏相公醉中眼花,不小心弄错了洞,入了奴家后面。
奴家怕惊动了旁人,也
不敢作声,只能由着相公尽兴……」
阮香琳娇喘息道:「外面那些都是体面人家的小姐、夫人,隔着窗子都能听
到她们的笑声。奴
家生怕被人撞见,紧张得心都要快跳出来了。偏生那天相公力气大得要命,
幹起来还特别粗鲁……
幹得奴家三魂出世,六魄升天,淫水流得两腿都是……」
随着美妇的娇声软语,程宗扬的动作愈发狂暴起来,粗大的阳具犹如怒龙,
毫不怜悯地在她柔
嫩的肛洞里狂抽勐送。
程宗扬笑道:「原来琳儿喜欢粗暴的。」
「啊!啊啊!啊……相公……」
身下的美妇浪叫连声,被幹得娇躯乱颤。
一轮幹完,阮香琳身子就像瘫了一样,伏在地上娇喘不已,她臀肉不停抽动
着,松开的屁眼儿
仿佛张成一个法合拢的圆洞,涂过香脂的肛肉红艳欲滴,里面冒出带着玫
瑰花香的袅袅热气……
程宗扬还未尽兴,索性把阮香琳抱起来,放在几上,两手抓住她的臀肉,将
屁眼儿拉开,挺着
阳具又是一轮勐幹。
「相公饶命……」阮香琳连声求饶,「爹爹,饶了琳儿吧……」
好不容易相公停住抽送,阮香琳已经泄了身子。
程宗扬把她搂在怀里,一边把玩她湿答答的嫩穴,一边笑道:「怪不得说女
人都有强暴幻想。
光想像自己被人强暴,都会高潮。」
阮香琳面色潮红,圆耸的雪乳不停起伏,身子战慄着,下体早已淫液横流。
…………………………………………………………………………………
雪亮的银剪探入焰中,剪去灯花,渗着龙涎香的烛芯跳了一下,重新变得明
亮起来。
榻上,吕雉泪痕已干,那双幽暗而深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
程宗扬放下银剪,在榻旁坐下,先松开她勒口的布条,然后解开她手脚的穴
道,「当奴婢就要
有当奴婢的样子。你现在是我的奴婢,你的身子就是我的私人财产。我让你
咬舌了吗主子的财产
是你能随便损坏的吗」
「是,老爷。」
「明天是老爷我大婚的日子。小心伺候,给夫人留个好印象。免得夫人不高
兴,随便指个小厮
,把你配了。」
吕雉轻轻笑了起来,「奴婢是在老爷房内伺候的,即使惹恼了夫人,顶多被
打发到偏房,不让
服侍老爷。总不会配给别人。」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你是非要显摆你有多聪明是吧」
「不是。」吕雉忽然抱住他的手臂,「我想伺候你。不管你是把我当奴婢,
还是当成玩物,我
都不怕。只要你别看不起我,别把我当成傻瓜,别挖空心思防备我……」
吕雉声音颤抖着,声地恸哭起来。
…………………………………………………………………………………
晨曦刚至,冬日的薄雾还未散开,一列衣饰鲜明,喜气洋洋的车队从焕然一
新的舞阳侯府络绎
而出。
程宗扬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他穿着朱红镶边的玄黑色吉服,为示低调,他
没有佩戴象征诸侯
身份的七旒冕冠,而是用了一顶黑色的远游冠。按照汉国的风俗,手上捧着
一只作为聘礼的金雁,
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秦桧、程郑、敖润、冯源、韩玉、郑宾……数十位亲朋好友左右随行,文士
气宇轩昂,武者龙
精虎勐,方士道骨仙风,引得路人不驻足以观。中间是迎亲的车队,但乘
车的唯有王蕙和延香—
—那些侍奴身份低微,不够迎亲的资格,只好请她们两位充当迎亲的女眷。
这让老敖脸上大有光彩
,甚觉与有荣焉,连胸膛都挺得比平常高了几分,全然不顾自己跟延香的事
八字都还没一撇。
车队后面,是捧着各色聘礼的婢女、僮仆。汉国风俗厚婚丧嫁娶,秦桧和程
郑又要借主公的婚
礼彰显自家的财力,聘礼更是极尽华美,各色珠玉、宝石、粳米、美酒、丝
帛、鹿、羊、钱铢……
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两张贵重的白鹿皮,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车队前后各有一班鼓乐,操持着琴、瑟、笙、竽,鼓、角、箫、笳的乐师们
列队而行,伴随着
洛都商贾们邀请来的最顶级歌舞伎,且歌且舞,清音满路。
程氏商会的自己人不过数十名,全用上也难以撑起场面,秦桧和程郑不得不
选用了大批原府的
奴婢,襄城君当日声势煊赫,府中僮仆足有数千。秦桧与程郑经过甄别,挑
选出来一批性子本分,
甚劣迹的家奴。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孙寿的贴身侍婢红玉居然也在其中。
她似乎还不知道府中新
换的主人是谁,此时神情忐忑地混迹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捧着礼物,目光
丝毫不敢斜视。
张灯结彩的舞阳侯府内,曹季兴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诫,「询哥儿,自家孩子
成亲,你咋能这样
呢本来都说好了的,小主子爷临行前过来磕头,主子爷给他赐酒,圆圆满
满把事给办了。你倒好
,躲到湖里摸蛤蟆……这大冷的天,到底哪儿来的蛤蟆」
朱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个太监,懂个啥我刚才要是出面,紫丫头将
来咋办云家那丫
头虽然不坏,可咱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紫丫头那是亲的!」
曹季兴绝望的伏在地上,一边拍着地面,一边惨叫道:「我的亲娘咧!主子
爷,你是弄岔了吧
是让你给小主子爷当长辈,跟我亲亲的紫妈没关系啊!」
朱老头吹着鬍子道:「咋没关系」
「可不是嘛。」蔡敬仲摸了摸小鬍子,「关系大了去了。」
朱老头立马得意起来,「瞧瞧!我说的吧!」
曹季兴眨巴着昏花的老眼,「一碟儿啊。」
蔡敬仲把茶盏往案上一墩,「你叫谁一碟儿呢」
「不是小蔡吗」曹季兴道:「主子爷这回给小程当爹,下回给紫妈当爹,
两边不挨着,多合
适再说了,主子爷好不容易回来,总得摆摆身份吧」
「得了吧。」蔡敬仲翘起兰花指,「你家主子爷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亮
出去不光招灾,还
得招祸。」
「嘿你个一碟儿!」朱老头捋起袖子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大爷还是
想揍你!」
「别急。」蔡敬仲道:「我是觉着你做得对。让我说吧,这边没长辈出头也
怪好,那边也是没
爹没娘,就几个哥。大伙儿算扯平,谁也占谁便宜。」
三个人静了一会儿,曹季兴道:「询哥儿,你真不打算露面了」
「我这把年纪,还要那些虚名幹啥」朱老头拍了拍曹季兴的肩,「行啦。
外面的事办完,让
他们过来给我磕俩头得了。有些事,心里有就行。认祖归宗啥的,用不着都
放明面上。」
老太监肩膀耷拉下来,「成!听你的。」
蔡敬仲从容起身,拍了拍屁股道:「府里人多眼杂,令人放心不下。我去瞧
瞧礼金……」
曹季兴一把拽住他,摁回座垫上,冷笑道:「小主子爷交待了,他最不放心
的就是你。钱的事
,万不敢让你沾边。万一瞧眼里,拔不出来咋整」
「小人之心!」蔡敬仲嗤之以鼻,然后淡淡道:「分你三成。」
曹季兴都想啐他,「三成你都有脸说」
「还有四成,是给君侯的。」蔡敬仲腿一弯,以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大礼,
匍匐在朱老头脚前
,「请笑纳。」
…………………………………………………………………………………
整个迎亲的队伍前后绵延数里,披红挂彩,鼓乐齐鸣,虽然比不上昔日的襄
邑侯,但也排场十
足。尤其是还未卸任洛都令的董宣奉长秋宫诏谕,特意派出差役为舞阳侯净
街,各处路口一律禁止
通行,使得道路两侧聚集了不少路人看客。
一名身披羽氅,仙风道骨的方士立在一辆翠盖华车上,他伴随着鼓乐举起双
臂,高声吟唱道: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声音宏亮洵美,响彻长街。这首《出其东门》是汉国婚庆中常用的诗歌,众
人都不陌生,当即
便有路人应声歌道:「有女如云!」
车上载着成筐的钱铢,一个肥嘟嘟的小胖子叫了声好,抄起一把钱铢,往应
合处抛去,顿时激
起一片喝彩声。
匡仲玉打扮得跟神仙一样,白鹤般挥舞着双袖,且吟且唱,声振金石,「虽
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鼓声大作,更多人应合道:「聊乐我员!」
钱铢雨点般抛洒而下,里面还夹杂着银铢,甚至金铢。主人如此豪阔,街道
两旁更是欢声雷动
。
匡仲玉扬声道:「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满街路人齐声应合道:「有女如荼!」
高智商与富安一起动手,钱铢落地的脆响密集得连成一片,震耳的欢唿声此
起彼伏,连绵不绝
。
匡仲玉双手举过头顶,鼓掌高歌,「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
与娱……」
伴随着歌舞鼓乐,迎亲的车马行至云家位于城外的别院。云家一众仆从在正
门前雁行排开,早
已恭候多时。
程宗扬下马奉上金雁,云家一名长者接过聘礼,亲自将新郎引到厅前。
看到阶上众人,程宗扬吃了一惊,「六哥、五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云秀峰道:「舍妹出嫁,我们这些兄长岂能不出面」
「我知道,可是云五哥……」
云栖峰冷着脸道:「我在舞都已经等了半月。哼,新郎倌好大的架子。」
程宗扬知道这是娘家人来给如瑶撑腰,专门给自己摆脸色的,他老实低头,
陪着笑脸道:「都
是小弟的不是,一会儿好好敬三位哥哥一杯。」
「云五爷别来恙」秦桧大笑上前,挽住云栖峰的手,「建康一别,已然
经年,五爷风采不
减当日,想来加官进爵,一帆风顺。今日是令妹大喜的日子,恭喜恭喜啊。」
程郑上前向云秀峰作了一揖,然后呈上一叠大红的礼单,笑道:「六爷,这
是家主备下的聘礼
,还请过目。」
云秀峰哼了一声,接过礼单,看也不看便随手交给下人。
程郑又呈上一份礼单,「家主的封地在舞都西北,与六爷比邻而居。为了往
来方便,家主特意
在舞阳河畔划出良田万亩,以为聘礼,还请笑纳。」
万亩土地,面积几乎接近半个舞都城。如此手笔,让云秀峰也不得不为之动
容,终于收起愠色
,郑重接过礼单。
王蕙与延香领着几名抬着箱子的奴仆上前,向云苍峰行礼,笑道:「这是宫
里赏赐的衣饰,眼
下时辰已然不早,我等去服侍瑶小姐更衣如何」
云苍峰笑呵呵道:「去吧去吧,辛苦两位。」
敖润、冯源、高智商捧着红绸串好的钱铢,口里说着吉祥话,四下发放,只
要前来观礼的宾客
,见者有份,厅内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好不容易等到妆扮一新的新娘出来,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向三位哥哥一一拜
别。云如瑶身着吉
服,满头珠翠,纤柔的身形愈发显得娇弱。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幼妹终于嫁
得良人,云苍峰、云栖
峰、云秀峰三人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一时间都红了眼眶。
程宗扬留意送亲的人群,按说云如瑶出嫁,云丹琉作为晚辈,完全应该随行
送亲,这会儿却不
见人影。
云苍峰勉强笑道:「瑶儿,你如今嫁为人妇,当勤谨持家,将来相夫教子,
做个贤妻良母。且
不可……不可累着了……」
云如瑶原本还能噙住泪水,听到最后这句顿时泣下,「妹妹知道了。哥哥,
你也保重……」
厅前鼓乐齐鸣,程宗扬上前与三位兄长作别,然后将新娘送到车上。
秦桧等人前去迎亲,府中事务由班超主持。此时舞阳侯府早已车马盈门,宾
客云集。首先前来
道贺的是洛都一众商贾。以田家的田荣为首,执掌粮行牛耳的边家,垄断木
料生意的许家,甚至连
依附孙氏的吉家也出现在人群中。他们手中大都握有程氏商会发行的钞票,
程少主一跃成为实封的
舞阳侯,让这些掏出大半身家的商贾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不过随着汉国
局势日益平定,尤其是
取消对商贾的各种限制之后,这些精明的生意人心思都活动起来,想着该如
何借机扩张自家的生意
。
另一批宾客则是鸿胪寺的官员,作为昔日的同事,他们虽然与这位大行令相
处不久,但也纷纷
前来捧场。而且有人私下传言,侯国方面有意招揽一些属吏,开出的俸禄足
以令人眼红。
身份最高的则是代表各诸侯、世家前来道贺的宾客。舞阳侯虽是新贵,但破
例拥有实封领地,
已然可与这些顶级权贵相提并论。不过比起洛都之乱前,已经少了许多赫赫
有名的贵族世家,比如
昔日权倾朝野的吕氏、孙氏,以及诸侯中的赵王、江都王和定陶王。
其余宾客来源纷杂,有当日在长秋宫经历过血战的期门武士、殿前执戟、两
厢骑士,也有临阵
投诚,立下战功的北军将领。有太学中学富五车的文士,也有文字森严险刻
的书吏,甚至还有一批
出身市井的游侠少年。
有些宾客自持矜贵,对那些游侠儿大皱眉头,但接待的侍从小声说一句:这
些都是平乱有功的
义士,这些贵人们也就收敛起来。好在府中安排周到,各方宾客的筵席都用
锦障隔开,倒也相安
事。
大乱方定,人心思安,即使以往有所嫌隙的旧识,此时相见也多了几分劫后
余生的亲近与庆幸
,彼此互道一声平安,虽不至于前嫌尽释,倒也其乐融融。
吉时将近,外面乐声大作。平常极少开启的侯府正门洞开,载着新人的车马
迤逦而入。去时带
的聘礼,回程带的则是新娘的嫁妆。只见抬箱挑担的奴仆绵绵不绝,饶是舞
阳侯府地方大,送来
的嫁妆也几乎摆满了殿前的空地。
匡仲玉当年离开星月湖大营,独自闯荡江湖,以卜算为生,精通各类红白喜
事,而且匡神仙的
排场相貌也很拿得出手,于是由他主持婚庆。
披着羽氅的匡仲玉在殿前站定,朗声唱颂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
于归,宜其室家…
…」
一曲《桃夭》,拉开婚礼的序幕。新郎揖着新娘的手,在待者伴随之下来到
殿前铺好红毯的陛
阶上,先向宾客揖手施礼,然后躬身互拜。
接下来叩拜父母,女方由云苍峰出面。有道是长兄如父,云家几位兄长也着
实是把如瑶当女儿
来养,这一拜合情合理。不过男方的长辈,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
他翘着山羊鬍,弯腰塌
背地坐在榻上,受了新人跪拜,赐酒时也有气力,一副刚让霜打过的蔫样。
宾客们私下里交头接耳,都弄不清这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认出来的
全都闭口不言,只
是看着新郎的目光颇为微妙。阳武侯公然露面,这位舞阳侯身份已经昭然若
揭,即使没有改姓归宗
,也有足够的资格裂土实封。甚至有人暗中猜测,是不是宫中以分封为条件,
才换取阳武侯一系放
弃回归宗室。
程宗扬满脸堆欢地接过酒樽,低声道:「八八爷,你不是不来吗」
朱老头道:「你这没爹没娘的,大爷怕你让人欺负喽。」
「说实话。」
蛇夫人道:「朱大爷跟人偷主子的礼金,被紫妈妈当场逮到,吩咐奴婢把大
爷押送过来。」
朱老头吹着鬍子道:「谁偷钱了谁偷钱了!」
「蔡公子亲口对紫妈妈说的,还能有假」
朱老头老泪纵横,「小程子,姓蔡的那可是个大大的奸臣啊!他连大爷都敢
骗……」
云如瑶笑道:「大爷受委屈了。待饮过这樽酒,瑶儿替大爷出气。」
朱老头很怀疑,「你行吗」
「瑶儿为夫君管账,蔡公子要用的钱铢,都是从瑶儿手里拨付。」
朱老头顿时来了精神,「好儿媳,大爷可全指望你了。哎呦,你量窄,这酒
大爷替你喝了吧。
」
蛇夫人早有防备,一把拦住这个没熘儿的老家伙,提醒道:「合卺酒呢,大
爷。」
宾客们远远看着几人交谈,只见长者慈睦和蔼,中间几度洒泪当场,新人温
文恭顺,一副父慈
子孝的完美景象,丝毫没看出来老头是被人捉贼捉赃,强摁到席上来的。
新人将樽中喜酒各饮一半,然后手臂绕过对方的颈子,交颈共饮。
喝彩声中,匡仲玉扬声道:「合卺而饮,共牢而食!」
汉国庆典祭祀上,以猪、牛、羊各三只,谓之三牢。侍从将三牢之一切下一
块,盛在碗中,由
新人持箸共食,意为食则同牢,居则同室,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死相依,
福祸与共。
「解缨结髮,白首不移。」
程宗扬解开如瑶鬓角一缕红缨,然后彼此用银剪剪下对方一缕髮丝,一同编
织在一起。
「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匡仲玉声音抑扬顿挫,洋洋盈耳,「欢娱在
今夕,嬿婉及良时
……」
婚礼进入尾声,门外乐声大起。就在此时,以单超为首,三名中常侍联袂而
至。单超手捧诏书
,徐璜与唐衡各自捧着金册、玉牒,在一众宾客瞩目之下,正式册封云如瑶
为舞阳侯妃。程宗扬当
初花钱给云如瑶买的舞阳县君,也晋为实封的舞都君。
场中静了片刻,随即恭贺之声四起。舞阳侯的封地原本只到七里坊,这样一
来等于将整个舞都
城都纳入封地范围。食邑大城,可谓意义非凡。倒是那些知道底细的诸侯宗
室并没有太过惊讶,以
阳武侯的身份,这样的封赏其实还有些委屈了。
长秋宫女傅江映秋带来侯妃的正服,亲自陪同新妃入内更衣。
新娘更衣出来,侍奴奉上一只五彩同心结,由新人共执,一同步入殿内。殿
中已经设好彩帐,
两位新人同坐帐中,侍奴们捧着金盘,一边唱着贺辞,一边将盘中的金钱、
花果往帐内撒去。
程宗扬与云如瑶一道拉开衣裾,一边盛接抛来的金钱、花果,一边小声道:
「累不累」
云如瑶笑道:「不累。」
「一会儿入洞房,你先歇歇,吃点东西,我去敬酒。今天来的宾客太多,恐
怕一两个时辰都敬
不完。」
云如瑶柔声道:「是,夫君大人。」
看着她柔美的娇态,程宗扬心神一阵荡漾,周围的鼓乐声仿佛远去,眼里心
里似乎都只剩下云
如瑶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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