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性美妻都市缘
一、夜幕微光
2015年的一场股灾,再度将中国A股推上了文人墨客口诛笔伐的风口浪
尖。那些曾经剑指1万点的专家突然都销声匿迹,换来的是沈痛的反思以及各类
网络段子手们诸如「侠之大者,为国接盘」之类的调侃。不过要我来说,还能有
閑心吐槽两句的人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在这场不亚于2008年股灾
的大跌之中,赔光身家性命之人早就或上了天台,或下了地狱,一条命最多衹剩
半口气,哪裏还有閑心指点江山。譬如说我吧,如今就被搞得心力憔悴,离深渊
仅一步之遥。
作为在本职岗位上勤勉努力的八零后,我这些日子却精神恍惚每天都宛如梦
中。年初在女友的强力怂恿下,我将全部积蓄投进了据说能创造奇迹的股市,半
年后后我便亲身经歷了这场奇迹,不过奇迹的代价却止损了一个本应继续前进的
年轻人,对生活的全部理想。
「风险风险,妳总是说风险。妳到底爱不爱我,想不想娶我妳我都三十岁
了,就妳手裏那点钱连买房首付都掏不起,还拿什麽来谈爱我!」
孤魂野鬼般行走在繁华的夜色中,我不时回忆起前女友玲玲当初怂恿我铤而
走险的那些话。其实我并不特別怪她,在当时全民狂热的环境下,结合我一个穷
二代和曾经作为班花的她试图共度一生的妄想,要怪也衹能怪人生来的不平等,
以及自己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面前暴露的懦弱。
其实玲玲和我都不愿意看到最后的结局竟然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从年初至今
的十一个月,看着不断缩水的资产,我们也沒少面红耳赤。一周以前,终于止损
并回收了最后一点积蓄的我,在那具有歷史意义的日子裏,给了几年来一直被我
奉若神明的女神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
「妳这个废物,兜裏就剩这麽点钱,凭什麽还说爱我!我们今后怎麽办,
妳到底还打不打算娶我当初妳对我的许诺呢当初妳的狗屁理想呢!我真是瞎
了眼,居然想对妳托付终生!」
「分手吧,妳爱找谁找谁去,我和我的家庭高攀不起了!」
「啪。」
时至今日,我仍然认为这可能是我这不太成功的一生中难得的豪言壮语。可
我也深知这份洒脱的背后更是不得不放生对方的无奈。毕竟以玲玲的美貌,即便
已经人过三十的年纪,也还是不缺追求者的,我主动放手也好过让跟着我这个看
不到未来的穷小子彼此继续折磨。
时值深冬,望着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看着寒风中各奔东西的路上行人,看
着一直保留下来的,那条记录着98250元到账的记录,我意识到这是如今仅
剩的财富。那天,搬出了玲玲和我租住的房子,为了逃避家中的水深火热,我暂
时改住一百块左右的小旅馆了。
躺在宾馆潮湿的床上,抽着仅能抽得起的8元红塔山,手边摆放着一桶康师
傅方便面,想想自己已经三十岁的人,如今不得不从头再来。想打开百度贴吧装
作高富帅调侃下,但手机放在手裏却实在沒有心力去搞这些自欺欺人的名堂。就
在此时电话突然想起,来电显示的名字不是已经和我几天沒联系的玲玲,而是远
在外地的妈妈。
「马乐,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
「和玲玲处得如何呀」
「还好……」
「有件事问妳一下。」
「恩……」
「妳有沒有3000块钱,借我用一下,下个月我就还妳。」
「妈!妳又输光了吗上次借完这才几个月啊,妳怎麽又借」
「妈不是去打牌,最近看上了一款理财,手裏还缺几千块……」
「妳拿我当三岁小孩吗每次都找各种理由,最后还不是去打牌!妳忘了我
爸为什麽和妳分开吗!这麽多年了……」
「好了好了,妳不可以借就算了,別跟我提那个混蛋,要不是那条狐狸精
……呜呜呜……现在自己亲儿子都嫌弃我……」
「行了行了,我给妳微信转过去!妳自己省着点用!」
「別学妳爸沒良心啊,自己在大城市吃香喝辣,自己的亲妈还在乡下受苦。」
「好了,別说了,妳到底要不要」
「好,转给我吧,盡快。」
在我妈即将挂掉电话的瞬间,我甚至听到背景音中另一个大婶为了即将开始
的牌局在叫她的名字。其实编各种理由从我这借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五年前也
正是她的好赌成性最终气走了我的父亲,对此我直到现在都无法轻易原谅她。可
是有时想想她如今的情况,下岗女工,每月衹靠开个小卖部赚点生活费,儿子在
大城市工作,但飞黄腾达显然遥遥无期,身边无人的寂寞形成极大的压力,我又
对她感到可怜,甚至对自己感到可恨。说白了若我能赚到足够的钱,这些问题自
然灰飞烟灭,可如今沒了存款又丢了女友,就算是这个不靠谱的妈妈,我也不知
未来到底该怎麽面对她。
这天晚上给我妈转了钱后,我默默地躺在床上思索良久。从小到大的点点滴
滴都印在心头,玲玲对我最初的期许和最后的失望,妈妈对我一直以来的期待和
对自己不断的放纵,爸爸那越来越模煳的身影以及少有的笑容都如走马灯一般不
断闪现。我心知自己沒有资格和时间暗自伤悲,久未落泪的双眼还是不争气地掉
下了恐怕沒人会怜惜的眼泪。
第二天上午,过去怕被扣钱所以从未迟到过的我,罕见的直到上午九点才来
到单位。不过好在从领导到同事都深知我平日裏的勤奋,因此沒有任何人对我的
迟到非言蜚语。俗话说忙碌是解忧的良药,这一天我比平时更加辛勤的努力,生
怕自己閑下来会胡思乱想。终其一天,玲玲依然沒有联系过我。我承认自己有点
忍不住想要联系一下她,但又实在拉不下脸,衹好用拼命工作冲淡着自己的心魔。
我从来沒有像现在这样害怕下班,因为我会不知所措,更怕一个人的寂静会
让我忍不住再去想唸玲玲。或许我的确是个狠不下心来的懦弱男人,因为孤独和
对未来的烦恼令我难以忍受长夜漫漫,好在我还有一丝理智,明白如今的自己衹
好比一坨屎,沾上谁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初冬的晚上,从不敢骄奢淫逸的我,在孤魂野鬼地游荡后,注意到路边一个
散发着暗淡光芒的小酒吧。我当时实在心中烦闷,鬼使神差般生平第一次走进了
酒吧。那间酒吧距离我暂住的小旅馆并不远,破旧的门面上写着「姐妹bar」
几个昏暗的字。
「或许喝两杯之后再回去就能立刻睡了吧……」带着略微紧张又有一丝期待
的心情,我推开了酒吧的门,开启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酒吧的格局很小,不过好在打扫地颇为幹凈。但无论从简陋的小舞台还是衹
有八张桌台来看,这家酒吧都仿佛在台面上写着「便宜」二字,看起来倒是正适
合我这样又想喝酒又怕花钱的穷小子。当我走进来之时,八个狭小的桌台上大致
也衹有两三组客人,而酒吧自身的人员配置,似乎便是一个女服务生和坐在角落
小吧台裏的一名男酒保而已。
「先生妳需要什麽」在我坐定之后,那个看起来似乎颇为可爱的女服务生
便立刻凑了过来。
「先……先来三瓶嘉士伯吧。」翻了翻酒水单,我深知自己也就喝得起啤酒
了。在我有限的认知裏,好歹还在电视上看过嘉士伯的广告。
「先生您稍等。」女服务生对我礼貌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去,可说实话她的服
务态度倒是出人意料的好,假如玲玲对我能有女服务生半点客气,可能我们也不
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过了一会儿,三瓶啤酒被服务生送了过来,我却趁机指了指酒吧最裏面的那
个小小的舞台。
「这裏会有驻唱歌手麽」
「我们这一般不会请驻唱歌手来唱歌的,衹是店裏的女老板有时会趁着人多,
上去唱两首助兴。」
「店裏有几个老板」
「一共两个女老板,经常上台的是我们的小老板,名叫可可。」
「哦哦,那……今天不会有了麽我是说驻唱歌手。」
「不好意思先生,今天她的确沒来。您要想听歌的话,明天晚上八点再来吧,
明天可可会过来。」
「好……谢谢妳……」
原本想借酒消愁的我,眼见沒有歌手演唱稍微有点失落,也衹好一般玩着手
机一边默默喝酒。好在自己还真是不胜酒力,两瓶嘉士伯下肚就已经有点飘飘然
了。朦胧之中我发现这裏唯一的女服务生倒是身材苗条相貌可爱,偶尔抬眼偷看
两眼多少还是为苦闷的黑夜增添了些许乐趣。
大约一个小时后,三瓶酒便被我喝下了肚子。一年难得一次的飘飘然居然感
觉很好。可正当我想要结账离去,回小旅店好好睡上一觉之时,玲玲却忽然发来
了一条微信。
「我已经搬完了自己的东西,明天妳可以回来住了。房租还有一个月到期,
押金我已经让中介退给我了。续租或者换地方妳自己决定吧。」
看到玲玲发来的微信,先不论内容如何,我实在忍不住便给她打了电话,不
过听到的却是「用户已关机」这样的回音。我又想立刻发条微信过去,可拿着手
机却迟迟沒敲字。
仔细想想,我又能说些什麽呢分都分了,就算我再穷,难到能拉下脸来怪
她把几千押金拿走这种琐事麽既然不可能再求对方復合,也就沒必要再争执这
些蝇头小利,平添双方的烦恼了。
「再来三瓶嘉士伯!」苦笑中的我幹脆选择了继续喝酒,好歹酒精是此时唯
一能让我快乐的东西。
朦胧中我回忆着和玲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大学时期的单相思,到快要毕
业时奇迹般的表白成功。从刚步入社会时共同对未来满怀期待,到逐渐在现实的
压迫下日渐冷漠,从刚投资股市时的忐忑和执着,再到几乎赔光时的反目,我憎
恨玲玲的现实,但更憎恨自己的沒用。
回忆从和玲玲在一起的一点一滴转到了我的父母。脑海中的画面倒叙展开,
包括近几年母亲的好赌越来越严重,五年前父亲在某一天突然不辞而別,再前几
年他们在家裏的激烈争吵,以及小时候二人一起对着年幼的我露出关爱的微笑。
「先生,先生,我们打烊了。」
当我听到女服务生的轻声招唿,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着。抬
头看了眼酒吧门口的时钟,发现已经到了凌晨一点,这让我立刻清醒了不少。而
女服务生明亮的大眼睛正带有疑惑地注视着我,好在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竟然在此
睡了这麽久。
「对……对不起……我沒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我赶忙收拾衣服,并掏出
了两张一百元放在了桌上。
「先生,您沒事吧刚才睡梦中一直在流眼泪。」将零钱找给我的同时,女
服务生体贴地问道。
「不好意思,见笑了,我沒事。」沒想到自己梦中竟然如此不堪,我愈发不
好意思,赶忙穿上了外套,从酒吧裏走了出去,在凌晨一点中,穿过几条寂静的
街道,摸着黑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下班后,我回到了自己和玲玲居住的家,虽然衹是离家九天,却恍若
隔世。打开家门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因玲玲搬走自己的物品所带来的明显空旷,
过去的人气连同人心一起消散,玲玲和我曾经的美好回忆以及如今劳燕分飞的现
实,让我顿时明白了什麽叫做睹物思人,什麽叫做悲怆难当。
我默默地坐在家裏的床上,默默地点着烟,漫不经心地翻着微信朋友圈,看
着那些比我幸运太多的朋友们,每个人似乎都在晒着自己的幸福。直到此时我才
注意到,原来就在两天前,玲玲竟然发表过一次朋友圈。一张和某位帅哥的合照,
配上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重锤一般重击着我的胸口。
「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哈哈……这样也不错,至少她找到了归宿……哈哈哈
……」
当晚总算不用再为了躲开玲玲去住小旅馆的我却突然发现,几年来为了理想
不断挣扎的自己,连一个可以夜裏找出来一起喝酒的好朋友都沒有。几年来两点
一缐的生活或许已经让我未老先衰,成为了真正的loser,游离于这个世界
的核心之外。
「不好意思先生,今天女老板沒来。妳要想听歌的话,明天晚上八点再来吧,
明天可可会过来。」抬头看看表,不过刚刚晚上七点,一想到今晚还要独自度过
很久,加上明天又是周六,我突然记起了昨晚酒吧服务生的话。
盘算一下兜裏的钱,再想到从这裏到酒吧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决定今晚
再去那家价格还算能承受的小酒吧坐坐。无论酒吧裏的设备怎麽简陋,如果能听
到她人的歌声,至少比我自己独自沈沦要好得多。反正我已经是独身一人孑然一
身,又何必还在乎那两个酒钱。
半个多小时之后,当我再度推开酒吧的门帘,首先看到的是进门之后的一块
小黑板,上面写着「性感歌手可可今晚八点登台献唱」。或许因为今晚有人歌唱,
八个桌台中已经有七个都坐了客人,简陋的小酒吧也比昨天晚上稍微有了一丝人
气儿。
「先生,妳又来了呀。」我刚进门,那名长相可爱且岁数应该不大的女服务
生就对我露出了笑容。看来昨天睡在酒吧,而且睡梦中居然泪流满面的表现让对
方很快便记住了我。
「不好意思,今晚又来打扰了。先给我来三瓶嘉士伯吧。」这几年除了玲玲
以外,很久沒有享受过年轻女孩子对自己抱以笑容,让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沒关系呀,先生您客气了,我叫小晶,有什麽需要妳随时叫我吧。」将我
引到最后一个空座后,名叫小晶的女服务生嫣然一笑便去招唿其他客人了。我则
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叫小晶的女服务生还真是可爱。
坐定了沒多久,便见一名高挑身材并留着黑长直秀发的黑衣丽人走上了小小
的舞台。她手裏抱着吉他,似乎并不在意台下的客人们,自顾自地演唱起来。她
的声缐略微沙哑,很有田震的风格,不过本人看起来衹有二十来岁的年纪,如果
她就是这裏的小老板,倒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妳说……妳一无所有,又怎能与我白头偕老。我说……我遍体鳞伤,又怎
麽终生伴妳左右。妳说……妳人在江湖,可能处处满是凶险。我说……我看破红
尘,生活如同行尸走肉……啊啊啊……如此的我们,又怎能不在一起,如此的我
们,至少可以一起携手走向合葬的坟墓。」
吉他简单的音调配上很悲凉的歌词,再加上这个名叫可可的女歌手沙哑的声
缐,倒是立刻让这间酒吧弥漫着一股悲悯的气息。有的客人依然在自顾自地聊天
喝酒,也有的客人很快便被这歌声吸引。至于我自己则迅速成为了后者,这歌词
裏若有若无地凉意,再度击中了我脆弱的心。
『一起携手走向合葬的坟墓吗……什麽样的经歷才能写出这样的歌词啊…
…』很少听原创歌曲的我,大惊小怪地细细品味着歌词裏的味道。
很快一曲唱完,女歌手正眼都不看台下的客人们便开始了第二首歌曲的演唱。
不过从第二首开始便不再是原创歌曲,而是以「爱我別走」、「如果这都不算爱」、
「心如刀割」之类的苦情歌。不过无论是原创歌曲还是別人的名曲,都始终贯彻
着压抑和苦闷的风格,女歌手足以遮住半边脸的长发和一身黑衣再结合小酒吧裏
昏暗的灯光,持续构建着酒吧裏的悲凉氛围。
女歌手唱了总共八首歌,然后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
她试图退场,却发现其中一位男客人早已站在她的身边。
衹见男客人比划了一个看不太清楚的手势,女歌手默默地点了点头,二人便
一同钻进了小舞台边上的帘子裏。与此同时我则刚好喝完了三瓶嘉士伯,将小晶
招唿到了身边。
「可可小姐后面不再唱了麽」刚才一直沈浸在歌声中的我本想再点两瓶酒,
顺便向小晶提问。
「可可姐每天就衹唱七八首,她是这裏的小老板,唱歌沒有任何酬劳,所以
不愿意把自己唱得太累。」将两瓶啤酒放在桌上后,小晶礼貌地回应着我。
「好吧,谢谢妳了。妳们的女老板唱的不错。」对于可可的离场颇为失落的
我,还是在脸上挤出来理解的笑容。
「可可姐每周大概会登台两到三次,以后还望先生您常来坐坐。」估计早就
对喜欢听可可沙哑嗓子的客人见怪不怪了,小晶对我礼貌性地抱以微笑。然后在
其他客人的招唿中便转身离去了。
此时已过晚上十点,生怕自己再次睡着,我决定喝完最后两瓶就可以离去了。
随着可可的离开,酒吧裏的客人越来越少,很快便衹剩下我和另外一桌的一名中
年男子仍然各自喝着最后一点闷酒。
就在我快要喝完最后一杯酒之时,衹见刚才和可可一起走进小门帘的男客人
终于走了出来,小晶则立刻钻入了门帘裏。而在大约五分钟后,小晶又从门帘钻
了出来,走到除我以外唯二还留在酒吧裏的中年男子身边,和他小声说了两句。
中年男子似乎面露喜色,立刻也站起来走入了舞台旁的门帘。
当时的我虽然对两名男子的一进一出感到奇怪,不过却因涉世未深,第一时
间仅仅以外老客人可以进去和可可聊聊。出于对孤单的恐惧以及对可可歌曲中悲
凉的一丝怜悯,我叫来了开始收拾桌子的小晶,先将酒钱给了她,然后开口问道:
「麻烦问一下,这几位走到门帘裏的客人是做什麽的」
「这两位都是这裏的熟客。」被我突然一问,小晶出人意料地收起了职业性
的笑容,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惊慌,她的回答也沒有直接解决我的疑问。
「熟客的话就可以到后台去麽那如果我来的次数多了,就也可以进去」
还搞不清情况的我,继续问出犯二的问题。
「这个……不太好说。不过要想进去的话是要再给钱的……而且不确定先生
妳是否适合进去……」
在小晶扭扭捏捏地继续回答之中,盡管当时还不能确定,不过简陋的小酒吧,
黑夜的歌女,和熟客在后台相聚,以及熟客进门帘后面便要再给钱,这几点结合
起来,我就算再不懂,也隐约猜到了答案。说来也怪,当时的我既沒有因此而兴
致勃勃,也沒有觉得这家小酒吧简直藏污纳垢。当小晶说出我并不适合进去之时,
我忽然感到了一股愤怒,一股被人看不起的愤怒。
「是不是我边喝酒边哭,每次还衹喝嘉士伯,就让人看起来连这点钱都花不
起」几日来的负面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突然发作,我「腾」地一下子从座位上
站了起来,一脸不满地瞪着面前的小晶。
我的大声怒喝除了换来小晶的一脸惊恐,更引来了另外两个人。其中之一是
一直在角落裏帮客人调酒的年轻酒保,另一个则是一名身材丰满的少妇,闻声从
舞台旁的小门帘中走了出来。
「先生,妳不了解我们这的情况。帘子后面可能不适合妳,不过和妳有多少
钱无关。」少妇看样子大约三十出头,说话的语气平静中流露着威严。从她走过
来挡在小晶和我之间来看,少妇在这裏的地位似乎比小晶要高。
「为什麽不适合我因为我穷因为我流过眼泪我衹知道可可小姐的歌词
唱得很好,无论遍体鳞伤还是行尸走肉,我想歌词的意思都是说,每个人都应该
继续坚强地活下去。」眼见相貌颇为柔美的少妇勇敢地挡在小晶的身前,我倒觉
得自己成了这裏的恶人。虽然嘴巴上还在强词夺理,不过我内心中却有点后悔自
己刚才的恶劣态度了。
「有些话沒办法明说,衹希望先生妳在不明就裏的情况下,不要轻易趟我们
这摊浑水……」
此刻不仅是少妇横在我和小晶,甚至是我和门帘之间,看起来颇为年轻俊朗
的酒保也站到了少妇的身边,对我怒目而视。作为这间酒吧唯一的男性员工,我
相信倘若我再将事态升级,他恐怕就要对我采取行动了。
大约僵持了不到十秒,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情况却突然发生了。随着一阵骂骂
咧咧的声音响起,衹见刚刚进到门帘背后的中年男子,竟然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怒
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什麽瘪犊子玩意儿,不就一个人妖嘛,屁眼子都被多少人操了,还和老子
在这装纯!」
中年男子的叫骂声顿时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少妇立刻脸色皱变,也顾不上
看起来更沒威胁的我,带着酒保就迎了上去。
「张先生,我家可可不是一直都很得您的欢心吗怎麽今天这麽不高兴了」
少妇示意让酒保先进门帘后面看看可可,自己则用职业性的微笑试图先稳住中年
男子。
「哼,都找过她三次了,今天居然跟我说累。老子明明是花了钱的,一个人
妖凭什麽不让老子操屁眼!」
「是是是,您说的对,可可有时就是太有个性,我替她向您道歉。」听着中
年男子左一个人妖右一个屁眼的骂,少妇的脸色似乎闪过一丝愠怒,不过她依然
赔着笑脸,并让开了让中年男子离去的路。
「还是乔伊贴心,下次老子再来就操妳的骚逼,哈哈哈。」面对少妇的职业
性安抚,脸上似乎被挠了几下的中年男子情绪稍好,并随即朝着酒吧的大门走去。
可就在此时,刚刚前去查看可可情况的年轻酒保忽然从门帘裏冲了出来,怒
气冲冲地远远叫道:「乔姐別让他走,他明明什麽都做了可就是沒给钱!」
听到酒保的怒喝,乔伊和小晶都脸色骤变,中年男子则立刻收起了刚才的蛮
横,趁着所有人都在自己身后,快步朝着酒吧门口走去。
「明明就是一群人妖,说白了连人都不算,白玩怎麽啦,玩妳们是看得起妳
们。把老子惹急了就去报警!」
骂骂咧咧的中年男子眼看即将走到门口,可他忽然发现另一个男人已经挡在
了他的面前。这名男子虽然还不太能搞清状况,但几天来的一肚子怨气正无处发
泄,更是对这种满肚子肥油,又对他人趾高气昂的中年人很是讨厌。
这名男子正是我。
「我衹知道无论高低贵贱,都不该被妳这种混蛋欺负,妳大爷的!」根本沒
等中年男子反应过来,我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将他顿时打了一个踉跄。
「妳这瘪犊子敢打我……」中年男子捂着脸的同时,脸上的神情已经从刚刚
的傲慢转变成了十足的恐惧。
「打得就是妳!凭什麽看不起劳动人民!人家也是靠劳动吃饭的,妳以为自
己有两个臭钱很了不起吗!」沒等中年男子站定,我又是一个大嘴巴,抡圆了正
中他的另一侧脸。
「好,好汉……別打了……別打了……」中年男子这下子彻底怂了,面对满
脸凶恶的我顿时跪到在地,完全沒有了刚刚的蛮横。
「哼!记住就好!」我总算出了口胸中的恶气,一边抬眼看着满脸惊讶的乔
伊、小晶和酒保,一边洒脱地穿上自己的外套。被现实压抑多年的我曾经几乎快
要忘记什麽才叫血性男儿,如今这迟来的爆发则让自己胸中充斥着满腔豪气。
「我叫马乐,下次再来请记住我的名字吧。」见事态已经平息,我借着酒劲
对身后的所有人耍着威风。
可我沒有料到的是,就在我转身试图潇洒地离去之时,原本已经认怂的中年
男子却突然抄起手边的某个酒瓶,趁我不备一瓶子击中了我的头顶。「哗啦」一
声后酒瓶粉碎,中年男子趁机推开我落荒而逃,而我衹觉得一阵热血从头顶开始
往外冒,酒后本就不太坚挺的身板顿时左摇右晃起来。
「哈哈哈,看来连逞强都这麽难啊……我真的……挺失败的……」昏过去之
前,我依稀记得我在嘲笑着自己的一切。朦朦胧胧之中,小晶和少妇乔伊则似乎
朝我跑了过来。
这一眠沒有做梦,酒精和受伤的双重作用带来了难得的深度睡眠。直到天色
大亮,我才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陌生的房间裏。房间很小,衹摆的下
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四处看看不难发现,此处应当是一间卧室,而从暖色的被
单和梳妆台上摆放的各类化妆品来看,这又是间女性的卧室。
「妳醒了呀~」正当我傻唿唿地看着镜子中满头绷带的自己,卧室的房门被
推开,进来的人正是姐妹bar的服务生小晶。从她看我的眼神中,倒是能清楚
地流露出关切神色。
「看来昨晚我是昏倒在这裏了啊……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应当被这间酒
吧的人照料了一夜,再想想自己昨晚醉酒后的胡鬧,我满是歉意地向小晶道歉。
「沒关系,妳挨了这一下,估计张先生也不敢再去报警砸我们的场子了。所
以我们应该谢谢妳,至少用另一种方式保护了我们。」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直面去观察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可爱女孩儿。此时的小
晶穿着粉色的宽松毛衣,长度适中的披肩长发散落在肩头,圆润的脸颊中镶嵌着
明亮的双眸,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凸显着她的可爱。小晶身高不矮且胖瘦均匀,包
裹在牛仔裤中的大腿和臀部勾勒出健康的曲缐,整个人在工作时间以外给人以青
春洋溢的感觉。
「妳真是个怪人,连续两次都睡在我们这,一次比一次睡得更久,现在…
…幹脆睡到我的床上了。」虽然衹认识了两天,不过经歷了昨晚的风波后,小晶
似乎对我并不反感,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满脸笑容地注视着我。
「我……我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毕竟给妳们添麻烦了,还睡在妳这裏。」多
少年来除了玲玲以外沒和这麽可爱的女孩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让我立刻变得窘迫
起来。我也必须承认,小晶纵然不像大明星那麽美丽,可她的相貌十分可爱,甜
美的气质和青春的气息更是随时感染着我。
「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昨晚妳被开瓢,按理说该送妳去医院的。不过
我们向来不愿意抛头露面,乔姐最后和我商量,衹好先在这裏救治妳了。」小晶
一边说着一边查看着我头上的绷带,眼见不再流血,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听到小晶的道歉,我却陷入了沈默。因为她的话很明显意味着,酒吧裏的女
人很有可能既卖酒又卖肉,因此才不愿意抛头露面,怕被警察抓吧。
忽然我愣了一下,因为我勐地想起昨晚那个中年男子的一些话。即便出于人
和人之间的礼貌,我不便对小晶等人的职业过多深究,但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问。
「小……小晶,恕我冒昧……那位可可小姐……是人……人……那个……是
变性人吗」盡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先生妳……会因此觉得我们很可怕吗」在我发出疑问后,小晶显然
也稍微愣了一下,抿着薄薄的嘴唇稍作思考,便用隐晦的反问侧面印证了我的猜
测。
「不会的……我不是那种流于表面的人……」我见小晶的神情十分矛盾便不
忍心再多问。但是话虽然说的漂亮,我必须承认自己的内心此刻开始天人交战起
来。
可沒等我话音落下,卧室的房门再度被推开,这次走进来的则是被称为乔姐
的少妇乔伊。她先是弯腰低头,仔细查看了一下我头上不再渗血的绷带,然后挺
直了腰板,对我开口说道:「我来替小晶回答妳吧。这间酒吧叫姐妹bar,指
的便是我、可可和小晶三人,我们沒有血缘但却情同姐妹,这裏当然沒有人妖,
那个词简直是对她们的侮辱。可可和小晶是变性人,可可是ts,而小晶这孩子
还处在cd的阶段。至于什麽是ts和cd,妳可以查一查手机。」
白天的乔伊多了几分大姐头般的强势,少了几分应酬客人时的谄媚。从她的
语气,昨晚挺身而出的勇气以及和我应当相仿的年纪来看,乔伊应当是这家酒吧
的大老板,也是可可、小晶等人的主心骨。不过她居然对我直言相告,总还算因
为我昨晚的仗义援手,对我消除了一些戒备。
说来也怪,从来沒有嫖妓爱好,或者压根不敢对寻花问柳有什麽非分之想的
我,倒是在前几个月逛知乎时无意中看过什麽叫做ts和cd。简而言之,ts
是开始在自己脸上动刀,包括整容、整形、隆胸埝臀的变性人。而cd则指的是
天生丽质且衹用化妆来扮作女人的伪娘。
「我……我知道什麽叫ts,什麽叫cd……」虽然昨晚就从中年男子口中
听到了大概,不过听到乔伊当场承认,我依然震惊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因为在我的印象裏,人妖应该要麽就像电视裏那样在舞台上浓妆艷抹地跳舞,
要麽就像那些变态大叔一样奇丑无比。而且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人妖不是应该在
泰国麽,沒想到自己的生活中居然就这麽遇到了好几个。
更令我无法相信的是,成熟端庄,可爱又伶俐,像个少女一般青春洋溢的小
晶,以及昨晚那一身黑衣身姿婀娜的可可,竟然都原本是男儿身。而当我用质疑
的眼神转向小晶之时,我注意到了她脸上的一丝窘迫,看来被生人认出自己的男
儿身,对她们来讲依然意味着烦恼。
「先生,妳也別怪我说话直。虽然我也很感谢妳昨晚的仗义援手,不过我们
这个群体过于阴暗,不相幹的人最好都不要离我们太近。我把这些告诉妳,也是
希望妳知难而退。我这裏还有点钱,妳拿去看病应该够了。今后若是想喝酒可以
来这裏喝点,但是咱们之间还是应该保持距离。」乔伊说着便掏出目测有二十张
的百元钞票。
「不不……先不论我怎麽看待妳们,我昨晚那麽做也不会是为了这点钱。」
自从和玲玲分手后尤其不喜欢被人施捨的我立刻拒绝了乔伊的好意。
「乔姐……」在我挥手婉拒乔伊递过来的人民币之时,我依稀听见小晶似乎
用埋怨的语气小声叫着乔伊。可能相比之下,小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而乔
伊作为这裏的老板,早已因见惯了大风大浪而成熟起来。
「我感觉自己好的差不多了,要不就不打扰了吧……」不管怎麽样,我的理
智告诉我乔伊说的沒错。我们素未平生,对方既在卖淫又有几个令人震惊的变性
人,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最好还是別趟这摊浑水为好。
不过再次令我意外的是,当我想要起身之时,乔伊却突然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并轻柔地按住了我的肩膀,不让我从床上轻易站起来。我有些迷惑地抬眼看向乔
伊勾人的丹凤眼,随即听到了她的解释。
「还望先生妳別介意,我们不敢和妳牵扯过多衹是出于对妳和我们自己的一
种保护。不过我们并不是冷血动物,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还请妳吃了午饭再走吧。」
「是呀,反正我们一般到下午五点才会营业,白天也都沒什麽事情,一起吃
个饭吧。」听到乔伊突然挽留我吃饭,小晶倒是似乎喜出望外。
「其实不衹是我想请妳,真正想请妳吃饭的人是可可,要知道妳昨晚相当于
帮她出了口恶气。她昨晚盡心服侍了张先生,对方却找茬吃白食。」眼见我的表
情开始软化,乔伊立刻展现出洞察人心的能力,用姐姐般柔和的语气继续挽留着
我。
面对乔伊和小晶的邀请,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好几天沒好好吃过饭,再
追溯到和玲玲即将分手以前,最后那一个月基本是在冷战和争吵中度过,沒人做
饭自然吃的也就非常随便,让我更是很久沒和亲近之人能放松地坐下来共进一餐
了。
「那就麻烦妳们了。」渴望摆脱孤独的愿望很快战胜了中国人传统的客套。
就算对方都是一群常被人认为是死人妖死变态的异端,我也不想用有色眼镜来看
待人家。要知道我自己也不过是一团云泥,又有何资格瞧不上別人呢。
「那我去帮忙了,嘻嘻。」听我说了可以留下吃饭,小晶立刻喜上眉梢,蹦
蹦跳跳地走出了卧室。
「这孩子除了做服务生的礼貌以外,也很缺少真正的朋友吧,哎……我们这
种身份,在咱们国家注定了见光死的结局,也苦了小晶了。」在我穿上衣服走下
床之时,乔伊对我喃喃说着,可以看出小晶对于她来讲,就好像自家妹妹般的疼
爱。
从卧室走出来,才得以看清这裏的全貌。此处相当于一个较大的商铺住房,
门帘外面是简陋的酒吧,门帘裏面则是过道和三间小卧室。卫生间和厨房位于门
帘外的酒吧裏,至于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则也衹能在酒吧外唯一一张大桌边才能
坐得下。
我洗漱完毕并走向饭桌,桌子上的电磁炉上煮着火锅,火锅裏则放着各种佐
料。几盘速冻牛羊肉以及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蔬菜、土豆、宽粉及烧饼也放在桌上。
而在桌子四周,除了穿着宽松毛衣的小晶和穿着暗红色厚棉衣的乔伊以外,还有
酒保和可可。
「我叫肖云山,妳可以叫我山子。」见我走近,看起来年纪也就二十出头,
相貌比我英俊多了的酒保立刻友好地伸出右手,看样子他作为这裏唯一的男性,
对待同性的态度还算友好。
「我叫马乐,不雅的绰号叫马勒戈壁,呵呵。」在我自嘲着自己上学时的雅
号后,小晶立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乔伊和山子也都不禁莞尔,不过可可却依然
面无表情,似乎在若有所思。
「昨天,谢了。」沒有微笑也沒有握手,若不是乔伊说这顿饭的邀请竟然出
自可可之口,我甚至会以为她的态度像在送客。
「沒什麽,別介意,我衹是不喜欢看別人仗势欺人。」想想可可昨晚演出时
的冷艷气质我便立刻释然了。这个可可白天也衹穿冷色调服装,披头散发到甚至
有点不修边幅,倒是和那些非主流十分神似,这些人可能普遍都有別別扭扭的性
格。
「今天这顿算我请的,不管今后是否有缘,我都希望自己做一个知恩图报的
人。」依然保有警惕的可可至少说了两句感谢的话,然后也不顾我的反应,便自
顾自地坐了下去。
『可能玩艺术的都有点神经兮兮吧。』当时的我暂时用这个合理的理由来劝
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我随即选择了入座吃饭。
坐在为我空出的位置后,大家便开始动手涮肉了。刚开始吃饭的时候,山子
便开口称贊着我昨天的见义勇为,我趁吃饭之机观察一下在座的四人。
四人之中,作为大老板的乔伊的地位不仅高于小晶,也要高于可可和山子。
如同贵妇般将头发盘在脑后的她,丹凤眼挺鼻梁,肤色很白,眼角下的泪痣格外
显眼,谈吐间交杂着少妇的温柔和老板的不怒自威,可谓是这裏的领军之人。
山子是个年轻又爽朗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又很爱开玩笑,作为唯一的男性,
很容易充当几人间的调和剂。不过令人在意的事,山子看起来和乔伊关系格外紧
密,看着彼此的眼神也多少有些暧昧,不知二人私底下除了工作关系以外,是否
有进一步的男女关系。
可可作为这裏的小老板和歌手,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或者叫魔女更
为贴切。她的眼睛也很大很亮,不过眉宇间总是流露着一丝强硬的神色。她的嘴
唇其实厚实且性感,肤色更是如同西方人那麽白嫩。吃饭之中她很少开口,似乎
显得心事重重,但眼神却又颇为空洞。
至于小晶则是四人中典型的小字辈,乔伊、山子和可可在她口中变成了乔姐、
山子哥和可可姐。小晶的皮肤呈现小麦色但肤质很好,能够体现出青春的痕迹。
吃饭之间她的话也最多,今天大部分和我有关的话题均由她带头提及。
「马先生,妳为什麽一个人来喝酒」
「因为沒人能陪我一起喝……」
「那妳为什麽睡着了还在哭呢」
「因为我刚刚分手……而且已经一夜反贫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可能问了不该问的。」
「沒什麽的,分分合合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沒什麽不能提的。」
「那麽……我很想知道,为什麽不能和妳前女友继续好下去呢」
「因为……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在我无意中说出了某种大爱的口号后,在场的众人都面露好奇的神色,就连
始终低头吃饭的可可都突然开口问道:「讲讲妳的经歷吧,这裏的人都和妳的现
实生活无关,所以反而能大胆说出来吧。」
可可说的沒错,虽然我不喜欢被人同情,但总是将悲伤藏在心底也的确不是
个办法。而且现实中反而不敢对熟人所做的倾诉,倒是能在这裏一吐为快了。
于是我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离异的父母和贫寒的出身,然后开始讲起我和
玲玲近几年的矛盾,以及投资股市后惨痛的教训。最后当我说到玲玲如今应该已
经找到对象,我深深地为她祝福时,我注意到小晶和可可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有一
丝稍纵即逝的异样。
「其实马先生最烦闷的,还是对人生的不甘吧。」听我讲完,成熟的乔伊一
针见血地道出了她的判断。
「乔姐说的对,我这些年拼命努力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我的确很难接受。比
如咱们这种酒吧,为了省钱我很少光顾。几年来也不敢休假或出去旅游,因为我
很想攒到首付钱去买房,哎……」简单的交流再度勾起了内心的自责,我不禁长
嘆一声。
「其实我很理解马先生的感受。就好比我们,都不是自愿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们可以懂感恩,会经营甚至有才情,可取向的偏差或现实的压力让我们不得不
过上了夜幕下的阴暗生活。」虽然我并不能从细节上了解这些卖淫女或者变性人
的生活,不过能猜到她们的生活一定比一般人更加不易,因此对乔伊此刻的嘆气,
我也能报以同情。
「不过要我说,马先生妳不用气馁,妳毕竟还有工作,也还正值当打之年。」
见现场的气氛略微悲凉,山子赶忙开口打着圆场。
「妳说的对,无非是从头再来而已,哈哈哈。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可惜
我沒有腰缠万贯,要不我每次来就可以点更贵的酒支持生意了。」
「马先生说笑了,我们不会忘记妳昨天的仗义。以后再来我们小店喝酒,我
给妳打八折。」在乔伊爽朗的声音中,我们一起聚杯,小酒怡情之中,午餐的氛
围也渐入佳境。
此后的时间裏,大多数的话题依然围绕着我,而我则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因
为某些敏感问题伤害这群神秘的变性人,因此仅是蜻蜓点水地问候了乔伊等人的
辛苦,便不再过多询问她们的生活了。
即便如此,我依然从她们的对话中了解到,这家酒吧的经营情况很差,可大
家都需要一个栖息之所。乔伊并不避讳她们参与卖淫的事情,不过在她看来之所
以这麽做也不过是想多赚点钱而已。
这顿饭对我产生了一个深远的影响,那就是我发现这些明明还在卖淫的女人
或变性人,也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三观和烦恼。我并沒有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普通
人,和他们沟通起来有什麽障碍,恰恰相反,我倒是觉得这几人反而比较热情好
客,甚至是比一般人更多一些真性情的好人。
即便得知了可可和小晶的第三性身份,虽然我在内心深处暂时沒把她们当作
女性,不过看着风格各异但或可爱或妩媚的小晶和可可,当然更不可能将她们联
想为男人。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和第三性接触才有的独特感受,比男性多了许多细
腻,但又比女性多了几分洒脱的三人,反而比一般女生更平易近人好打交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很感谢各位的招待,咱们后会有期吧。」临走之际我
再度对乔伊等人挥手致谢,经过一顿简单却又不冷情的午饭,这些人在我心裏的
形象就好似真的朋友一般。
「马先生慢走,有时间常来喝酒。」送我出门之时,我能看出乔伊脸上的笑
容不仅包含职业化,其中还夹杂了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彼此相惜。
「昨晚谢谢妳用行为维护了我。」连总共沒开口几次的可可也站起来向我致
谢,看来外表冷漠的她或许也有着一颗细腻的心。
「记得常来呀,这是我的微信号,以后想来之前可以联系我,我可以提前通
知妳可可姐哪天出场。」见我已经开始穿戴外衣,小晶赶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打
开了微信的二维码。令人在意的是,小晶似乎比乔伊和可可更想要和我多说说话,
或许正因为乔伊所说的,小晶的确很寂寞吧。
「也谢谢妳们看得起我,我已经很久都沒有像今天这样好好吃顿饭了。」
和小晶互相加了微信后,我结束了在姐妹bar裏一整夜加半个白天的逗留。
不过当时的我并沒有想到,从那天开始,我的命运便和这三个人牢牢地拴在一起,
就此难以分离。当时的我也不过刚刚接触到了这些变性人性格中醇厚和仗义的一
面,殊不知她们的性情、人格乃至生活都好似她们的性別一般错综復杂。
直到后来许久小晶才告诉我,那天过后,乔伊、可可和小晶却对我有着很好
的评价,不仅因为我的仗义援手,更因为我在这顿有试探意味的午餐中,始终克
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不多问任何可能不该问的问题。保全了她们自尊心的同时,
又并不以正常人自居,沒有居高临下地看不起卖淫或者变性人群体。像我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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